孟淮澤扶着梯子,看着齊染手腳輕緩地爬下屋頂,花白的眉毛緊緊蹙成了一團:
“你怎麼上……算了我大概也知道了。怎麼就剩你一個了?商小哥去哪兒了?”
齊染垂首拍了拍衣服上沾染的灰塵:“不知。”
孟淮澤:“你們……吵架了?”
齊染聞言,卻淺笑了一聲道:“嗯……欺負過頭了,估計有些吓着了。”
孟淮澤頗有些一言難盡地看着他,随即拉過他的手腕,隻淺淺搭了一下脈便歎道:“熬了夜又吹了這半晌風,今晚必要咳了。我讓店家先煮些姜湯,你喝了便先睡下。趁着天色還亮,我再去抓些藥,給你多制些丸藥備着。”
“好,勞煩師兄了。”
……
齊染被喉間的翻湧的癢意激醒時,卻已然入了夜。
他撐起身子,撫着胸口壓抑地咳了幾聲,床簾便立時被人掀起。榻邊燭火搖曳間,卻映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商成洲見他醒了,将早已準備好的溫水默默遞到他唇邊。
齊染就着他的手抿了幾口,緩過喉間灼燒的疼痛感,擡眸時卻對上了商成洲複雜的目光。
他将杯盞輕輕放在小幾上,猶豫了片刻,還是鑽進了床帳内。
他坐在床榻邊上,扶齊染躺回被子裡,又幫他仔細掖好了被角,随即垂着腦袋,低聲道:“對不住。”
齊染掩唇輕咳一聲,還未開口,卻聽他突然提高音量道:“可若不是你突、突然親我,我就不會掉下屋頂!若不是我掉下屋頂,就不會被那店小二看到,他與我說話時我腦子一片空白,隻想着跑卻忘記帶你下來了……”
他聲音越說越小,最後幾乎成了小聲嘟囔。背着燭光,齊染看不清他的表情,卻也隐約看見此人頗有些懊惱地耷拉着腦袋,連腦後的小辮都有氣無力地耷拉了下來。
齊染掩在被褥下的唇角微微勾起,輕聲道:“嗯,是我的錯,我不該親你。”
随即他側過頭,又是一連串的咳嗽。
商成洲欲言又止,又洩了氣般地俯過身,用手背試了試齊染額頂的溫度,确認隻是有些咳喘,而并未發熱後,緊繃的肩頸方才微微放松了些。
他猶豫了片刻,還是将齊染的左手從被子裡掏了出來,将之攏在自己腰腹間取暖。他被他指間的涼意冰得打了個哆嗦,卻隻緊了緊沒有松開。
“……對不住。”商成洲又重複道,聲音悶悶的。
齊染緩過一陣咳意,側過頭看他:“不必道歉,原是我要你帶我上去,自然是我的錯。”
語罷,他從被褥中伸出另一隻手,指了指自己的臉道:“所以,你若覺得吃虧,可以讨回來。”
商成洲:……
他便是再傻也知道這人又在逗他,但燭光透過半掩的床簾映在那雙眸子裡,又點亮了其中星星點點的笑意。
商成洲隻覺得心下一軟,稍稍猶豫了片刻,便一手撐在床榻上,輕輕俯下身,在他眉心落下了一個蜻蜓點水般的吻。
緩緩退開時,兩人的呼吸都有一瞬的錯亂。他突然莫名有幾分羞惱和後悔,也不敢看齊染的神色,便撇過腦袋,死死盯着床頭的木紋和雕花。
“便算我的賠罪。”商成洲小聲道。
齊染帶着笑意輕咳了兩聲,正欲說些什麼,卻看到身旁的人似是聽到了什麼動靜,警覺地望向了窗外。
“怎麼了?”
商成洲側耳聽了片刻,方才松緩下肩頸道:“沒事,阿蘇爾回來了,段采也跟着一起。”
果然,過了片刻齊染便聽到了馬蹄聲由遠及近地踏入了小巷,随即傳來兩人的輕喝和馬兒的長嘶。
齊染稍稍蜷縮起泛上幾分暖意的手指,撓了撓他的掌心:“你再去尋間屋子睡吧,我晚上咳聲會吵你。”
“不用……”商成洲回眸看他,蹙眉道,“倒是你,若是不舒服,我們晚兩天啟程便是。”
齊染輕聲道:“我無事。絕音谷天澗時衡比驚人,有幸幫我們用了一日趕了二百多裡路,去掉你二人去料理華池門的時間,姑且算搶出了兩日,但還是早些回去比較好。”
“早些回去,你阿保的身體……我也更有把握些。”
商成洲定定地看了他片刻,将他的手小心塞回被子裡,低聲道:“好,聽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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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晨霧尚未散盡之時,衆人便已收拾停當,準備啟程了。
段采策馬相送,随衆人一直到了城外長亭。
齊染掀起車簾,輕咳一聲道:“送到此處就好了。”
段采聞言,面上竟難得露出了些許猶豫的神色。他翻身下馬,緩步走到馬車窗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