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日後,大周北境,合川關。
齊染裹着一條稍厚了些的絨毯,半倚在車廂内,蒼白的手指輕輕挑起車簾的一角,目光掠過高聳的城樓。
商成洲見狀,伸手将毯子又往他肩上攏了攏:“你近日總有些沒精打采的,可是身體有哪裡不适?”
齊染聞言,隻低斂眉目,輕聲道:“無事,隻是馬車坐久了,身上疲軟得很,北邊又冷。”
商成洲搓了搓手掌,又哈了一口熱氣,将這人涼得跟冰一樣的手團在了滾燙的掌心内:“合川關雖不是離草原最近的關卡,但一路卻是最為平坦的。再過三四日,我們便到了。”
“嗯。”
“草原上雖也冷,但我帳子裡囤了很多火晶,燃上兩塊便暖得跟個蒸籠一樣,你不用擔心。”
“嗯,不擔心。”
“我們一路趕得快,等到了之後你先好好休息,不用急着去見阿保,休整好了再說。”
“好。”
齊染一邊淺聲應着,一邊緩緩阖上了眸子,不過片刻,便又好似深睡了過去。
商成洲蹙眉看着,将那雙稍暖了幾分的手塞進絨毯裡,便輕手輕腳地爬到了車廂前側,扯着孟淮澤小聲道:“他近日總這般嗜睡,真沒事嗎?”
孟淮澤輕歎道:“至少我趁他熟睡後把了幾輪脈,都沒查出什麼問題。”
“但師弟醫術不遜于我,體質又殊異于常人,我也不知他是否會故意隐藏脈象……”
他說着說着,又給自己說得有些難過了起來。
“他從小就這樣,痛了也不說,非要捱完所有事,才能叫人知道。”
看他那雙慣常含笑的鳳眸都失了神采,眉宇間籠着一層遠山含霧般的淡淡愁緒,商成洲眉頭微跳,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問下去了。
“你今日怎麼不用你那張臉了?”
“太冷了,”孟淮澤哈着氣道,“等快排到我們,過關時我再将鞋子踢了便是。”
商成洲:……那确實很省事了。
出關的隊伍緩緩向前,春日将近,北地化凍,許多商隊都趕着這個時節出關與北地其他零散部族往來交易了,因此這隊伍竟意外的長。
直至夕陽西沉,日光将斑駁的城牆染上了漆紅的鏽色,才終于輪到幾人。
誰知那守關的将士一看到商成洲和阿蘇爾兩人,立刻皺緊了眉頭,厲聲道:“你二人,可是北格人?”
兩人對視一眼,卻還是商成洲跳下馬車,抱拳道:“是,我二人都是從格亞草原而來。敢問這位軍爺,可有什麼問題?”
那守關将士見他上前,竟如臨大敵般後退了一步,冷聲道:“馬車讓出道來,先在此處等着。”
說罷,便快步離去了。
阿蘇爾依言将馬車靠着城樓停下,不多時,卻見着他帶着一個挂着百戶腰牌的人疾步走來。
而商成洲看清來人,頓時眼前一亮,招手笑道:“張叔!許久未見,您可還好?”
那百戶見着他,也咧嘴笑了笑,大步上前兩步,用力拍了拍他堅實的臂膀:“好小子,這是回來了?莫非可真見到醫谷谷主了?”
商成洲抿了抿唇,含糊道:“算是。”
便向身邊幾人介紹起來:“這位是守關駐軍所的張百戶,我先前想入關卻沒有文牒,差點和将士打起來,是張叔幫我辦的文牒。”
張百戶爽朗一笑:“小事罷了。”
商成洲:“張叔,可是發生了什麼事?為何那将士一見我二人,卻是這般神色?”
張百戶用粗壯的拇指指節蹭了蹭皲裂的顴骨,便湊過來一把攬住他的肩背,垂頭低聲道:“……實話與你說,隻是最近聽那草原邊緣的小部落來信,都說聖族裡……傳開了疫病。”
商成洲悚然一驚:“疫病?!此事為真?!”
張百戶歎息道:“我也不清楚,隻是若按往常,半月前天雅便該入關交易物資。可至今卻未來,我擔心……”
他掩去了後半句話,商成洲卻也知曉他的意思。
他沉聲道:“那我便更是要回部族的,張叔可願放我們出關?”
“你們是從中原返程自然無事,底下人怕事,便總覺得要和我報上一聲而已。”
張百戶目光掃過了他身後的車廂:“隻是其他人……你總要和别人說清楚才是,若真都随你去了,再入關怕也沒那麼容易了。”
商成洲點點頭。
張百戶便和那守門将士交代道:“他們若要出關,直接放行便是。”
便随意揮了揮手就大步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