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屋内靜得可怕,似乎連窗外連綿不絕的風聲和雨聲都消弭殆盡了,唯有挂在牆上的鐘表還在不知疲倦地走動着,細微的滴答聲在死寂中被無限放大,一聲又一聲,跳動的節奏與劇烈跳動的心跳聲漸漸彌合。
祁枝掐着手心,一下一下地數着自己的心跳。在那張人臉消失前,他接下來要如何行動,有四個選擇:第一,裝作什麼都沒看到,縮回被子裡繼續睡,反正他自己大概率是不會出事的。第二,迅速一巴掌把燈拍開,但是在這種靈異片場中,開燈後很有可能人臉就會消失,可能一點痕迹都不會留下。
第三,自己悄無聲息地走到窗前,開窗觀察一下這到底是個什麼東西。第四,把宋肆酒推醒。遇到特殊情況了第一時間找宿主是不變的原則,而且宋肆酒總會有辦法——
祁枝很輕地吸了一口氣,然後伸手,推了推睡在床的另一側的宋肆酒。
宋肆酒像是剛醒,過了幾秒後,在黑暗中含糊道:“怎麼了?睡不着?”
這裡的夜實在是太黑了,黑得宛如實質,連月光都無法滲透進這濃重的墨色一絲一毫。祁枝推了他一下後就沒松手,手指緊緊地抓着宋肆酒的睡衣,輕聲道:“窗戶那邊……”
“嗯?”
宋肆酒按下他的手,轉頭看過去。又一道雷電閃過,将濃稠的黑暗照得雪亮。亮白的電光之下,窗戶上那張水流勾勒出的臉顯得愈發清晰了起來。宋肆酒眯着眼,乍一看到窗戶上貼着張臉厚,脫口道:“我的天……這是什麼東西?”
那張臉就靜靜地貼在那裡,沒有出聲,也沒有别的動作,隻是一動不動地“盯”着室内。宋肆酒遲疑了一下,然後下了床,走到床邊,“唰”的一聲,直接把窗戶給打開了。
窗戶打開的那一瞬間,玻璃上傳出了輕微的聲響,聽上去就像是什麼東西被硬生生地從玻璃表面上被撕了下來一般。緊接着,似乎有什麼東西猛地墜地,樓下傳來了一聲沉悶的聲響。
“……”
祁枝悄悄打開了一盞床頭燈,擔憂地問道:“怎麼了?有什麼東西嗎?”
“……有的。好像有人跳樓了。”宋肆酒說,“或者說是又跳了一次樓。”
冰冷的雨珠和夜風不住地往房間裡灌。宋肆酒又順手關上了窗,跟什麼也沒發生一樣,若無其事地回到床上。在悶頭繼續睡前,他又像是臨時想到了什麼,提醒道:“沒事,就當成什麼也沒發生一樣就行了。你想啊,他就在那裡,不管你看沒看到他都在,隻不過恰好被你看到了而已。所以你隻要當成沒看到,那就是什麼也沒有。還有幾個小時才天亮,安心睡就行。”
真是個神人,這要怎麼當成什麼也沒發生。祁枝維持着跪坐在被子裡的姿勢,宋肆酒躺在枕頭上,自下而上地看着他,眼睛裡似乎帶着笑:
“你是不是有點怕?”
“……沒有。”
床頭台燈的燈光忽明忽暗,屋外雨聲連綿。祁枝掀開被子躺了回去,目光穿過昏黃的光線,落到窗外連綿不絕的雨幕裡。
一時間沒人開口說話,隻有細小的灰塵在空氣中上下浮沉。夜色在雨幕中安靜地流淌,片刻後,祁枝突然開口問:“在世界樹系統裡冒險的,都是什麼樣的人?”
宋肆酒撩起眼皮,像是聽到了什麼很有意思的東西:“‘冒險’?”
“是啊,冒險,”祁枝說,“世界樹的任務很多都是有危險性的,甚至還可能在系統裡受傷喪命,不是嗎?”
身旁傳來了輕微的聲響,躺在他身側的人翻了個身。如此一來,他們就是在昏暗的燈光中面對面了。
“這樣的人有很多,”半晌後,宋肆酒才緩緩開口,“第一種肯定是缺錢的人。比如家裡有巨額債務,家人重病的,在短時間内需要巨額财富的人。除了這些直觀的需要錢的,還有的人是天生的冒險家,喜歡追求刺激。這類人本身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享受危險帶給他的快感。世界樹的任務對他們來說不是任務,而是一場‘遊戲’。”
“除了錢之外,還有一些人是為了别的東西。比如被判處死刑或流放的罪犯,世界樹被法律允許給他們提供一個減刑或者活命的機會——當然這類人的任務和普通人是不一樣的,他們的任務線會更加艱難,更加危險。與其說是機會,不如說是另類懲罰。”
“世界上從來都不缺少亡命徒,主動的也好被迫的也罷。世界樹也就相當于是給這些人提供了一個途徑和可能性而已。”宋肆酒說。
“那你呢?”祁枝問,“你又是為了什麼?”
“我的話……”
宋肆酒停頓了一下,像是在思索着什麼,而後他轉而一笑,問道:“你去世界樹查我的信息了?”
“……是啊。”祁枝眨眨眼,“我沒有拿到我的宿主的資料,就隻能自己去查了。”
宋肆酒好像又在笑——祁枝也不太能夠分得清了。片刻後,他聽到他說:“信譽分。”
祁枝:“嗯?”
“我信譽分太低了。在遇到你之前,我的信譽分隻有五分……他們答應我,如果我能安安分分地完成接下來的幾個小世界任務,就可以讓我恢複信譽分。所以我就來了。”
“好了,先好好睡吧,”他又緊接着說,“燈就不用關了。放心吧,有我在呢。實在害怕的話,可以靠我近一些。”
從此時開始直到天亮,窗戶上那張臉都再也沒有出現過。祁枝微微有些疲倦,直覺覺得宋肆酒的話有哪裡不太對,又想不出來是哪裡不對。就這麼一覺睡到天亮後,在清晨八九點種,樓下突然傳出了一聲慘叫。
與此同時,世界樹系統也在這時發出了清脆的提示音——
【當前任務進度:16.7%】
這慘叫聲驚天動地,在樓梯間久久地回蕩着,幾乎是一嗓子把全樓的人都給喊醒了。唐秋白一把扯下眼罩,滿臉不耐煩地打開手機,剛想問一句是哪個腦殘在鬼叫,就看到群裡刷刷刷多出來好幾條消息。
[趙小川:圖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