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垂下眼,注意到了某個細節:“等等。你們看他的右手。我記得,昨天我們在一樓浴室洗澡的時候,趙小川的右手就是一個脫臼的狀态。今天早上你們也注意到了吧,他吃飯的手一直不太自然。他昨天跟我們……跟我和陳墨說了,說他的手是被老闆給擰斷的。”
李浩然好不容易說服自己可能不是老闆有問題,林深又幾句話給拐回來了。他發着抖道:“不是,我沒注意到……隻有你發現了吧?你是不是在編??故意編出來吓我的??”
唐秋白禮貌舉手:“不是的,我也注意到了,他早上吃飯的時候手确實不太正常,跟得了帕金森一樣。”
周正言附和:“确實,我還問他手是斷了嗎。他說之前确實跟斷了一樣,不過問題不大,很快就自己好了。我還以為他在貧嘴開玩笑,就沒在意。所以隻有你沒注意到?你早上吃飯吃太專注了吧?”畢竟連着吃了三份。
李浩然越聽心裡越沉,勉強笑着道:“不是,不對啊……老闆為什麼要擰斷他的手,沒理由啊……對,沒理由。趙小川做了什麼嗎?他惹到老闆了嗎?他不是老老實實吃老闆做的飯了嗎??他不應該啊,他又沒……”
“因為他昨天調戲老闆娘了。”林深冷冷道,“這個理由夠嗎?”
他這一句話又把李浩然給硬生生地釘了回去。李浩然僵在原地,胸腔内劇烈跳動的心髒讓他幾欲作嘔。在很短的幾秒内,他把自己踏入旅館以來,所有有可能冒犯到那個老闆的舉動全都事無巨細地回憶了一遍,越是回憶就越心驚膽戰,連呼吸都撕扯得他大腦生疼。
陳墨隻是沒吃老闆的飯而已,就是第一個死的。趙小川不過是對老闆娘說了幾句渾話,死狀就如此凄慘。而自己不僅沒吃老闆的飯,當着老闆的面差點發作過,還在暗地裡針對老闆和老闆娘說了不少髒話……等等,他私下裡和在微信裡說的話不會被老闆知道吧……不會作為死亡flag的判定标準吧?
他對老闆娘似乎還算是尊重……不,應該說他根本沒怎麼跟老闆娘接觸過……真的沒接觸過嗎?快點回憶一下,快點回憶起來……想不清楚了……操,想不起來了,全特麼想不起來了!
他在短時間内想了很多,到最後精神已經接近崩潰,大腦已經完全變成了一片混沌的漿糊。李浩然渾渾噩噩地道:“我完了,我要死了,我死定了……我不能回去,對,我一定要走……我肯定會死,下一個死的人就是我!”
周正言一把按住他:“你冷靜點!現在沒有任何直接的證據能證明就是老闆幹的,你這就是在自己吓自己!别多想了,再這樣下去在你死之前你會先心理崩潰的!”
李浩然一把推開他,幾乎是一瞬間就紅了眼:“去你媽的。刀沒懸你頭上你不知道害怕是吧?我想起來了,就是你這個不要臉的孫子撺掇我們來旅遊,你說不是老闆幹的,難不成是你幹的??”
周正言睜大了眼睛:“你在說什麼……”
“我說什麼了?”李浩然冷笑着,面容由于極度恐懼和癫狂而變得微微扭曲,“就是你……就是你想辦法把大家都聚集到一起,來看那什麼破觀音廟……那破廟有什麼好看的?你自己心裡愧疚,後悔了,或者是想拜廟除除晦氣都是你自己的事,你憑什麼拉上我們也給你陪葬啊??你以為你自己多清高嗎?我告訴你周正言,你才是那個最惡心、最惡心的人,少特麼給老子裝……”
他說到後面時,周正言的臉色就已經變了,猛地一把推開李浩然難以置信道:“你在說什麼?你已經瘋了,你腦子不正常了!你……”
“别吵了,别吵了——我說别吵了!”
唐秋白上前,一把撈着一個,把在雨天泥濘地裡扭打的兩個人分開,神情陰晴不定:“不管是為了什麼,一切也都已經發生了,我們都在這裡了,你們再吵有什麼用?還不如趕緊走快點,找到能打到車的地方,也能讓你們少淋點雨。”
李浩然冷冷地笑着,在被雨水沖刷得模糊的面容上,他的神情看上去有些滲人。
“打車?你想得還挺美。這個地方肯定有古怪,你們要自欺欺人到什麼時候?陳墨死了,趙小川也死了,你們心裡是不是還挺僥幸的,覺得還好自己沒惹到那老闆和老闆娘,所以可以幸免了?我告訴你們,根本不可能。”
李浩然說話的語調越來越怪異,神情也愈發癫狂:“陳墨死了,趙小川死了,下一個死的會是誰?是我嗎?還是你?”
他說到最後三個字的時候,突然伸出手指,指向周正言。而後他又隔空依次點過唐秋白和林深,喃喃道:“是你?還是你?哈,我看我們都會死……那老闆裝神弄鬼,你們也被他那點伎倆給吓過去了?我說呢,其實根本就不是老闆有問題,就是有鬼,有鬼在找你們算賬啊!你們之前幹下的那些爛事,被你們害死的人現在纏上你們了!你們都完蛋了,我也完蛋了!還跑什麼?反正早晚都會死,還不如現在就回到旅館裡,說不定還能死得舒坦點。哈、哈、哈……”
唐秋白拎起他的衣領子,照着他的臉頰給了他重重的一拳。李浩然瞬間被他這一拳給打得偏過頭,唐秋白看着他狼狽不堪的模樣,冷冷道:“清醒了嗎?清醒了就站起來好好走路,你想死的話可以自己留下。”
“……”李浩然吐出一口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神情陰晴不定地看着他。
唐秋白說完那句話後就沒再管他,松開手後就起身離開了。幾人繼續沉默地前行,又走了不知多久,在濃重的霧氣之下,那條來時的石子路再次出現在了幾人面前。
再次看到這條石子路,他們已經沒有了本該有的欣喜。這條來時的石子路再次出現,無非意味着兩種情況:第一,他們可以順着這條路成功離開。第二則是,與他們來時一樣,這條路的盡頭,通向的仍然是那個詭異的旅館。
他們四個人在長期的跋涉裡已經幾乎将體力都耗盡了,瓢潑不歇的大雨中,幾人隻是僵硬地站了十幾秒後,林深便開了口,嗓音沙啞:“走吧,已經沒别的路了。走吧。”
四人沿着這條石子路頂着風雨前行,越是向前,心裡那一點細微的希望就越發渺茫。等他們終于走到了路的盡頭時,先前的一切最差的猜想終于落到了實地——
石子路的盡頭,那個破敗的旅店招牌在雨幕中若隐若現。巨大的建築物像是一個蟄伏的巨獸,在雨中靜靜地注視着他們。
果不其然,他們又繞了回來。眼前的這個旅店,正是他們幾個小時前離開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