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秋白冷聲道:“不然呢?你還能找到别的能讓人待的地方?你不會想說你甯願去荒郊野外淋雨吧?”
林深接過房卡,聞言頓了頓,而後贊同道:“是的。而且,該死的人終究會死,不管你住不住在這裡都會死。所以,平常心吧,與其一天天的因為焦慮和恐懼而把自己逼成一個精神失常的瘋子,不如趁着最後多享受幾天,晚上做個好夢。”
林深難得一口氣說那麼多話,連唐秋白都訝異地看了他一眼。李浩然臉色煞白,顫抖着動了動嘴唇,一個字也沒能說出口。幾人陸續地準備回房,李浩然跟在最後面,大腦中一片混亂,各種思緒和情緒在一瞬間紛紛湧上腦海,讓他的大腦像是被一把鋼刀攪拌一樣生疼。
他在櫃台前僵站了好久,在同伴的催促下,終于準備轉身離開時,李浩然不知道哪根筋抽了,噗通一聲跪在了櫃台前,一擡頭,竟是流了滿頭滿腦的冷汗,滿眼都是驚恐。
“别殺我……求求你了,别殺我!我、我、不是我幹的……我隻是中途參與了一下,對,我的參與度是最小的,我隻是……你不能殺我……我想活着回去,我想回家!讓我回家好不好?嗚……”
櫃台裡坐着的兩個人被他突如其來的一跪和痛哭流涕給吓了一跳。宋肆酒驚愕道:“你在跟誰說話?在跟我說嗎?”
李浩然還想說些什麼,就被唐秋白一把拉走了。唐秋白和林深一人抓着他一條胳膊,火速逃離了櫃台和大廳,一路把李浩然拉到樓梯口後才停下。唐秋白放開手,一臉嫌棄道:“能别丢人了嗎?趕緊去洗個澡換衣服,晚飯時間要到了,晚上老闆還得招呼你吃飯呢。真不夠現眼的。”
李浩然面如死灰:“随便你怎麼說吧,我肯定是死定了,不如求求他,讓我好死得舒坦點。”
唐秋白不理解他這種莫名其妙的執念是哪來的。在上二樓前,一直沉默不語的周正言突然開了口:“等一下,我發現了一件事。我要再去看一眼陳墨的屍體。”
他提出要看屍體,也沒人攔着他。陳墨的屍體依然安安分分地待在一樓的公共廁所,連位置都沒挪過。除了李浩然之外的其他人都跟着周正言一起回到現場了,唐秋白和林深一左一右地站在周正言後面,一個靠着門框,一個抱着雙臂,等着看周正言到底發現什麼了。
“趙小川的屍體是什麼樣子你們還記得嗎?”周正言問。
“記得啊,”周正言說,“胸口被開了一個洞,右手被擰斷,應該是被什麼人暴力抹殺了。”
唐秋白吐出“抹殺”兩個字,又覺得稍稍有些怪異和不妥,又改口道:“應該是被什麼人給暴力殺死的。怎麼了?”
周正言站起身子,一臉嚴肅道:“你們注意到嗎?陳墨身上沒有傷口。而且陳墨是死在這個旅館内的,他死的時候,在這個旅館裡我們大家,包括那個老闆和老闆娘,所有人都在,所以殺了他的人很有可能就在我們所有人之中……當然,如果一定要認定是因為旅館裡有鬼,那我也沒辦法。”
“但是趙小川是死在外面的,他死的時候我們所有人都沒出門。所以,很有可能殺死陳墨和殺死趙小川的不是同一個人。至少作案手法非常不同。陳墨身上沒有外傷,那就很有可能是被下毒了或者下藥了——去他房間看看。”
人的屍體都長出三層屍斑了,他們終于想起來要查一查陳墨的死因。一樓的雙人間陳設沒有很大的變動,除了一些零零散散的物件外,就隻有地上放着的一個趙小川收拾好,沒來得及拉出去的行李箱。
周正言一進門就看到了那個明晃晃擺在桌面上的藥瓶和半杯水,水杯上還有已經幹涸的唇印和水漬。他拿起藥瓶端詳了片刻,皺眉道:“陳墨對什麼東西過敏嗎?之前怎麼沒聽他說過?”
唐秋白靠在一旁,聞言笑道:“你覺得他和你關系很好嗎?好到能跟你說這些?”
他的笑容和說出來的話都非常不友好,周正言悄悄地翻了個白眼,忍着沒理他,又擰開瓶蓋。瓶中還剩餘大概三分之一瓶膠囊,他把膠囊全倒出來在桌面上鋪平,用手撥了撥,并沒有發現什麼端倪。
然後下一步他做了和祁枝先前一樣的事,把每一粒膠囊的藥粉都倒了出來。唐秋白在一旁看着,若有所思道:“你是覺得藥粉被人換了?但是你也看不出來啊。”
他這句話倒是沒說錯,周正言确實看不出來。每一顆膠囊的藥粉都是一樣的白色粉末,從外觀上用肉眼根本看不出來任何的區别。
“我就是有個猜測。你們還記得趙小川怎麼說的嗎?”周正言回憶着趙小川說的話,“他說,他前一天半夜起夜上廁所碰到了陳墨,以為他在打飛機,就沒管他。他早上被發現的時候,也是維持着這麼個姿勢……所以我在想,換藥的人給他換的藥粉,是不是一種攝入量過多就緻死的春藥?這種膠囊塞滿一顆就足夠緻死了,而且我,還有你們都知道,确實有一種春藥可以……”
他說到這裡時微不可查地停頓了一下,林深自然地接上了他的話:“如果是真的的話,那最有可能,以及最有條件換藥的還是和他同一間房的趙小川。但是趙小川已經死了,糾結是不是他也沒什麼意義了。”
周正言則搖了搖頭:“不,不太可能是趙小川。”
林深平靜地看着他。
“如果兇手真的想換藥殺死他,那不太可能隻換一顆——隻換了一顆就被陳墨挑到了的話,那陳墨也有點太倒黴了。兇手可能換了一部分,也可能全換了,反正我們也看不出來。我想說的是,這是一個挺繁瑣細緻的過程,如果不給他足夠的時間的話,趙小川很難把這個過程做到完美。”
“而且,”周正言接着道,“連我們都不知道陳墨有過敏史,趙小川這個二貨更不可能會去關心這方面的問題。所以,我覺得不太可能是趙小川。”
一陣靜默後,林深道:“所以,你覺得是?”
“我的猜測是,當然,前提是換藥的這個猜想成立。陳墨的藥可能在我們來旅遊之前就被換了,換掉他的藥的人跟他關系可能不錯——當然就陳墨的人緣來看,也可能就是表面上不錯。至少這個人知道陳墨有過敏史,并且有條件接觸到他的過敏藥,哪怕是偷偷地接觸。并且有很多接觸的機會,讓他可以悄悄地把藥給換掉。”
林深和唐秋白靜靜地聽着,從表情上看不出來他們信沒信周正言的這一通毫無根據的鬼扯。最後,周正言下結論道:“所以他可能是被他在學校的舍友或者同班同學給害了,隻是碰巧死在了我們身邊而已。散了吧,根本沒什麼鬼鬼神神的。”
他分析了半天,最後分析出來了個“兇手不在我們之中”,另外兩人也都有點無語了。唐秋白問道:“那趙小川呢?他死得那麼慘,又是怎麼回事?”
“這個我比較傾向于李浩然的推測,”周正言說,“是惹到老闆被滅口了。”
繞來繞去又繞回怪力亂神了。唐秋白嗤笑一聲,不欲多談,轉身就要走。林深站在鋪滿了藥粉的桌子前,垂下眼,目光靜靜地看向這些幾乎要混在一起的白色藥粉上,蓦地開口道:
“你剛剛說的那個,‘我們都知道’的春藥,指的是什麼?”
周正言似乎沒料到他會問這種每個人都心知肚明的東西。或者說,那件事發生後,他沒想到林深還會把這個事拿到明面上問。他含糊道:“就是那個啊,陳墨拿來的,那個……”
“是陳墨拿來的,”林深打斷他,“然後現在,陳墨也是因為這個而死的。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麼關聯?”
周正言幹笑一聲:“你想說什麼?是想說有人在替那個人報仇?還是他變成鬼親自來索陳墨的命了?”
“……”
“林深,你在想什麼呢?”周正言不自然地笑了笑,“你想再多也沒用。死了的人已經死了,不管你說什麼、做什麼都無濟于事,死人是不能複活的。最重要的難道不是活着的人要好好活着嗎?你心裡如果實在過不去這個坎,你可以去觀音廟拜一拜,這也是我想讓大家一起來這裡旅遊的原因。等一切結束後,大家都要好好生活。”
林深不說話。周正言擡腳離開房間,經過林深時拍了拍他的肩膀,提醒道:“别被困在過去出不來了,醒醒吧,林深。人總是要往前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