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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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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禁内,随處皆有禁衛林列,攔阻閑雜人等過往,而他有皇帝親引遊覽,倒是一路暢行無阻。

一時不禁在想,他大約是大成朝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由皇帝親做導引遊覽禁中的平頭小民了,而這等恩待寵遇,于此時的他而言,卻是諷刺的意味更多些。

一直到靖晏門城樓上,皇帝目望内城景象問他,“都已看過了,氣象如何?”。

沈淙微微側目,回目望着剛才走過的大成帝都内城,在下面時還不覺得,這一登高,再看桂殿蘭宮,風巒體勢;層台累榭,臨高山些;玉樓金閣,栉比鱗次;瓊樓玉宇,冠冕堂堂,實在是說不出的震撼,又哪是荥陽所能比及的,因之言道,“誠如黃帝晝寝,而夢遊于華胥氏之國。”。

趙劼泰然笑道,“誠可令人金迷紙醉,荒淫無恥還差不多。”。

沈淙不置可否,隻是微微垂首,恭默守靜模樣。

趙劼又道,“這四方城内,四方城外,依你來看,有何分别?”。

他們此時正立于水門甕城内城牆上。所謂甕城者,是為城樓關隘防守的防禦小城,當敵人攻入甕城時,如将主城門和甕城門關閉,守軍即可對敵形成“甕中捉鼈”之勢。

皇帝眼裡,此時的他,是否就是他費心捉來的那隻“鼈”?

“在小民看來,并無分别。”

“沒有麼?”趙劼看他道,“若是讓你來選,你是願意在這城内,還是城外?”。

“小民的心在荥陽”

“朕看出來了”

“南風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南風之時兮,可以阜吾民之财兮。”

沈淙不覺心下一動,随着皇帝高朗聲色,将目光投向禦街盡頭的南薰門,确是截然相反的窳敗頹景,再看左右二門也是如此這般,目光再收回到皇帝身上,“見城堞頹敗至此,朕也曾下诏修繕,隻工程将啟不久,朝臣皆以‘勞民傷财’為由,紛紛上書谏沮,遂即罷停。”。

“京城地少且貴,多數官員居無隙地,就連宰輔重臣也得賃地租住,還且陋敝逼仄不堪。也是因此執政房吏散居四處,急卒文書往來轉達之間,費時不便稽遲延耽不說,漏洩事機贻誤大業更是常情。”“遠的不說,隻說最近者,去歲與越盟約之事,便是往來文書延誤之故,讓有心之人有了時機從中離間,才讓越帝憤而尋釁犯境,使得靖安軍折傷大半,林帥更是——”

趙劼忽地看了眼沈淙,沒再繼續說下去,而是轉了話題道,“朕本欲于禁内創置東西二府以令宰臣使官居之,待得朕将親制的規摹地圖交付下去正要修蓋之時,朝臣又以相同理由谏沮于朕,迫于輿情又再罷停。”。

“如是種種,不一而足。”

“這甕中之鼈,朕已做了好多年了,可懷着那一點希冀,總還不算太過難熬——”

趙劼說着,目光也随之投向廣漠無垠的天際,投向渺茫峥嵘的川嶺,投向錦繡绮麗的河山,聲音也像是從久遠之地傳遞過來,像煙雲一樣缥缈不清,“從小,太傅就跟朕說,讓朕将來作千古聖君,更會有一折沖之臣來輔佐于朕,讓你我二人成重熙之治。”。

沈淙不禁喃喃道,“先生——”。

“即便不為朕,為太傅與沈公,你也不願留下麼?”

内常侍張憲則适時捧上一冊來,“太傅與沈公畢生心血,就是這《癸未十事》,新法一出,除舊布新,與民更始,萎靡之氣漸去,氣象煥然一新。隻可惜就在新法卓見成效之時,禮部員外郎任儀為奸佞誣議而為貶斥——”。

皇帝沒有再說,而這其間之事,他比皇帝知道得要更多些。

其中人所共知者——

那還是襄宗統治時期,其時夷狄侵擾不斷,盜賊蜂擁而起,水旱頻仍無常,流民難記其數,财用困乏不接,吏治晦盲否塞,可謂是内憂外患,上下交困。襄宗也一直在謀求振新變革之法,隻是未曾遇到合适時機,适逢癸未春試襄宗便以“救弊補偏”為題欲求其法。遊學歸來的先生也參加了當年春試,一道《陳政事書》正稱襄宗之意,遂為襄宗點作狀元策。其後先生與伯父晝夜不歇讨論修正以後,以《癸未十事》上呈襄宗。襄宗當即敕令當年的全知舉官禮部員外郎任儀坐鎮後方,以先生、伯父及同年及第進士等數十人開啟變法,到年底時已明效大驗。

襄宗因之舉辦上元燈節與民同樂,卻不想燈節還未全然結束,任儀為家臣舉告,其友于其交往書信勸其“行霍光之事”,又正是“天子老邁,太子幼弱。”之時。襄宗并未因此誅貶任儀,隻是準了他出知外州的劄子,出知外州不久,更因惶恐憂懼未幾病逝。後來雖查明其書信系僞造,然任儀早已身死神滅,泉下無知了,自然這是後話。

且說任儀之事将有結論,又有成楚漳城之役,任儀長子臨漳廂軍主将任召,岑氏孤子阿翁世弟岑清等五千軍将皆困死孤城,護漕轉運使宋世翁為罪以大辟并夷三族,祖翁仗義執言為下诏獄,直到沈氏整支為黜罷,都是人衆皆知之事。

而人所不知者,他略略擡目以瞻禦顔,目之所見全為悃誠,那時的皇帝不過也隻是不足三歲的童稚,其中所謂帝王之深謀遠計,隻怕也難以知曉。既是不知,他又怎能歸罪于人。

無論其間實情如何,那之後變法隻得被迫罷停,襄宗讓先生做了當時太子,将來天子的老師,大約是存着薪火傳承的心思。而先生與伯父多年以來更是傾盡餘力,所為者,便是讓他二人将這‘革故鼎新’之事繼續下去——

“沈氏一日不能起複,墳茔一日不得祭掃。”

“古君子立世,有三不朽,曰立德,曰立功,曰立言。……而我沈銘經此一世,既無德澤布于世,也無功業見于時,更無言旨傳于後人,有何面目立墓碣銘飨?有何必要費資财殓葬?”“君子之道,或出或處,或語或默,惟義所在,然其緻君澤民之心,一日不敢忘也。”

翁伯皆是赍志而沒,如今皇帝如此高情厚誼,他本也不該再行推辭,可他隻要閑下心思來,眼前就是诏獄裡小師弟未寒的屍骨,是鼓司前德偱世伯孱弱的屍身,是湖鳴世伯悲憎的臉色——

他難道,要踩着親友的屍骨,去實現他緻君澤民的理想?去成就他沒而不朽的功名?

阿妩,當初他未及勸止。

至少,現在他還能拒絕。

“小民惶恐之至,深負陛下恩遇,唯請重責而已。”

趙劼不想他思慮這般久就得出這麼個結論,失望之餘更是帶着深深的疑惑,“你究竟要朕如何?如何才肯留下?”。

“陛下深恩厚意,小民沒齒難忘,隻是小民——”

“不要再跟朕說什麼‘材不足任’的話了,你之才識能力朕比你自己都要清楚!”

趙劼直為此人氣得整具身軀都輕微發起抖來,四處觀望的目光正與内常侍張憲則朝甕城下看的暗示眼色碰在一起,忽地想起他還留了最後一點籌碼在,那股為此人撩撥起來的無名火氣當即消退,于稍遠處的殿前司禦龍弓箭直張度道,“弓箭”。這張度是三年前複開武舉的甲科第三,其人雖不如其它禁衛魁梧,可弓箭準度與鬥力都是最佳的,因之叫了此人來教他禦射。

“他們都道朕生于深宮之中,長于婦人之手,不涉世事,不識憂患,難當大任。”說着已将弓箭拉滿,“朕又何嘗不想懸旌萬裡,躬擐甲胄,親冒矢石,吞滅夷狄,以複漢唐之境,疆理華夏,以振漢唐之風。”。

“朕又何嘗不想着——”

“凡日月照臨,江流所至,皆為我成國土。”

一箭破空射出,如鶴鳴于九臯。

趙劼回頭笑問,“朕射術如何?”。

沈淙離得遠,并未看見那箭矢射向何方,隻得實言以對,“回陛下,小民不曾看見。”。

“那你倒是往近處些”

就在沈淙正往城堞邊緣走的過程中,趙劼又将弓張滿,而箭矢正對着的不是甕城城門口擺放的幾處箭靶,而是——

沈淙隻是向下望了一眼,神色已然慌亂,“陛下!”。

趙劼見之面上笑意卻更明顯了些,隻是眯眼瞄準那目标,不鹹不淡的回憶口吻道,“朕還記得少時着甲去慈壽宮于太後晨省,朕問太後,‘娘娘,臣着此可好?’。你猜太後是怎麼回朕的?”。沈淙哪有心思回答,趙劼也不等他回答,繼續道,“太後笑着于朕道,‘汝披甲甚好’‘隻是,使汝服此等衣物,則國家到了何等地步?’。朕便卸了金甲。”

“國家沒到這等地步麼?”“于内,貪賄成風吏治腐敗,府庫凋敝财用匮乏,水旱頻仍歲比不登,黎民乏食棄地為賊,盜賊不禁流毒四方,師老兵疲綱紀廢弛——”

“于外,且先不說猖獗放恣的北虜與跋扈兇戾的西賊于我邊境時時尋釁,步步侵奪。就連交址這等蕞爾小國,竟也狺狺狂吠欲窺伺我大成之地。”

“還沒到這等地步麼?”

“難道要等到敵軍兵臨城下,飲馬汴河,侵我國土,擄我生民之時,才到了這等地步麼?”

“沈澤川,你回答朕!”

那箭镞幾乎就要離弦,沈淙明白他的回答如若不能令皇帝滿意,那箭便會貫穿城下那二人其中一人的身體,讓他再體驗一遍死别之苦。

沈淙以身擋在皇帝張滿的弓弦之前,鋒利矢镞于他頸上刺出血痕來,“沈淙絕不會讓我國家到那一步!”。

“若有那日呢?”

“若有那日,淙生當以身殉國,死當碎磔于市。”

趙劼才将弓弦一松,“若真有那日,朕同你一起。”。

沈淙微怔,“陛下?”。

“你豈不聞‘士死制,大夫死衆,國君死社稷。’?”

自是‘聞’過的,可他“不會讓陛下有那一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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