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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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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科狀元郎屈身折節為你做驗屍官,嚴府判怎麼還不情願?”

循聲望去,才道是先前就隐于人群之中的皇城司幹辦官宋杲。

不止嚴授,幾乎所有人,特别是秦檢一行人,都目色警惕地望向此人,不知此人是何來曆,又意欲何為?

難道是為曹升的人請來揭穿他們身份的——

卻見此人一時也不作它語,隻與嚴府判略一點頭當是見禮,繼而便就似笑非笑地抱臂閑觀。也隻能按捺心緒,同樣不動聲色。

“狀元郎崔垢?”嚴授低低呼喚出聲來,目色轉向眉目相像的另一少年,“這位不會是?”。

崔墇立時行禮報上名号,“崔墇”。

果不其然,嚴授恍悟而又驚詫地點點頭,今日他這公堂,倒真是熱鬧到了極處。那身後這位,總不能是玉衡公子沈澤川了罷?轉而又即否定,心中略一忖度,也即明白了這楊、蘇是為何人。

其中楊者,乃是前任成臯縣令楊道成;蘇者,即是為現任縣令蘇緝。去歲那場波及荥陽三縣的洪害中,楊道成為哄搶官倉糧米的饑民踩折了雙腿,又為洪水卷沖至杳無蹤迹死生不知。而臨危受命接任成臯縣令一職的,便是本要去苑陵赴任的蘇緝。

而此二人,一為那‘玉衡’之弟沈濰的嶽丈,一為‘玉衡’的三師兄。身為‘玉衡’師弟的崔垢,跟着此二人于縣衙‘任事’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近些天來有關此人的紛擾言論,他大約也聽得一些。心中不免疑惑,本該回鄉為父守制的狀元郎,這時跑到他這京兆府湊什麼熱鬧?又細一想,大約是出于同年之情,隻是他們關系不是不如何融洽麼,何以摻和其中,還是攪和進這仵作勾當——

究竟是一科狀元,三年才出這麼一個,很難不存欣羨愛惜之意,便即再次确認道,“崔狀元可還要檢屍麼?”。

崔垢聞言将唇輕輕一抿,腦中即時閃過來此之前他與師兄的對話,“清塵”,聽見師兄這樣稱呼,他愕然擡頭望去,對上的是一雙溫暖目光,及一句溫然問詢,“可想好了?”。他自知師兄所問為何,概若他們插手此事,少不得經手仵作檢驗之事,從前在荥陽時無人究問,如今他卻還背着個滑稽十足的‘狀元’之名,而在國朝‘以酣詠遨遊為風雅,以勤恪吏事為鄙俗。’之風的浸淫下,就連躬親推勘審鞫都會為斥之為鄙俗,何論是至微至賤而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仵作行當,他若再因此‘勘屍驗骨之術’而為人所知,他這本來就已狼藉至甚的名聲,也就更加一落千丈了。

可,不禁想起為天子從城牒之上随手撒下的策文,以及那句“味同嚼蠟,徒廢紙張!”的評斷。又再想起師兄因他與天子無聲的對峙,以及師兄折身撿拾策文的身影,并有意将這時機奉送到他手中。

師兄已為他做至如此地步,再是昏懦無能者,也該有所作為了。

而他所能為者,想為者,大約也唯此一道了。

正如初學此道時楊縣令所言,獄訟勘驗之道,其中概要不外乎,不使生者誣枉,不使死者含冤。所謂,捍生者權,替死者言。

他當時便覺,若使他餘生為此而活,倒也庶幾無憾矣。

之于聲名,他早已無畏亦無謂,除去師兄與墇兒,其它人的看法他也并不在乎,因之堅定回道,“想好了”。

他此時略略轉目看向師兄,見師兄輕輕點頭,示之以鼓舞,心上也就更為安定,聲色堅定道,“府判若是願意信任崔垢,崔垢自當盡心為之。”。

既是如此,嚴授也再無阻攔的道理,“曹升,帶他們去停屍房。”

司錄參軍曹升還在趁機暗觀這所謂皇城司上指揮等人的反應,他本是有些懷疑這一行人身份,才令手下人去皇城司打聽打聽是否真有這麼一号人,卻在半途正好遇上為賴提點事而來的宋幹辦,宋幹辦聞意與其同來,待将己事辦完以後,又叫那人不要聲張,自悄聲隐于人群中觀看。宋幹辦果在退堂之時現身出語,竟道那青衣少年是今科狀元,而後就無下文了,雖是奇怪二人同為譚都知親信之人,為何卻無任何近密交互舉動,甚或就像是全不相識一般。但宋幹辦并未直言揭露,想來身份并無存疑,大概隻是不和而已。

正聽得府判喚他,便立時展手讓人道,“請随我來”。

崔垢于相顧失色的何九、王與二人略略欠身道,“還請你二人與我同來檢看,期間如有錯漏之處,還請二位不吝指出。”。

那二人連道不敢,心中惴惴,跟去了停屍房。

衙隸正于停屍房内燒燃蒼術、皂角以祛除其中臭穢之氣,于門外等待時刻,崔垢有意與何九王與二人搭話閑聊,不出他所料,隻從零星片語之中,就可想見其艱難困頓之境,也就難怪——

正在此時,從其中沖出來的衙隸,于連聲嗆咳之中斷斷續續說是已熏燃好了,崔垢便即告謝邁進。

那二人也随之進去,一時也是嗆咳不止,涕淚橫流,好在他們多少還算經見過這等場面,捂住口鼻勉強還能忍住。可見那狀元郎,竟像是于其中腐臭腥穢的氣味渾然不覺似的,隻是輕步走到暫時安放屍身的長桌前,掀開遮覆的白布,目光自上而下細細觀過,最後停在幾處青赤色痕損上,又以指輕輕按了按,繼而擡目向他們方向望了一眼,後于門口衙隸道,“煩你弄些甘草汁來”,二人登時驚得連臭穢也不覺得了。

此時屍已經八日,雖是特意停放至府衙内最為冷寒之地,其間更有兩處冰鑒安放,屍身還是已趨腐化,顔面腫脹,兩眼疊出,口唇翻張,腹部隆起,皮膚脫爛,遍身胖脹——

崔垢無論如何都不能将眼前屍身,與先前識得之人聯系至一起,先前與那痕損相觸接的一點,冷硬促使他已收回垂放的手指不由自主地顫搐,又從手指順着手臂傳導到全身,直到心頭狠狠一跳,這異乎尋常的跳動使得他再無法屏息,那先前為他短暫忽略的腐壞屍臭,連帶着屋中濃烈刺激的蒼術皂角味道,忽而兇猛地灌入他肺腑之中,一時就連呼吸都有點艱難,他就在冷寒至極的地方,憑空出了一身汗。

“阿兄?”是墇兒。

大約是出于擔憂才問了一聲,他此時無法說出話來,就隻是微微搖了搖頭。

小弟陪他檢屍已成了慣例,雖是他最為嫌惡畏懼這些事,卻也如何都勸不走,面上不見一點血色,卻還有心強裝說笑,道他定得于側看着才行,免得他為小鬼誤索了去,有他在還能及時拽回來。之于這等胡白,他總是一笑置之,而後聽之任之。而在這時,這胡白回憶,卻讓他有了抵抗心頭惶悸的氣力。

崔垢微微閉目穩住神思,于心内勸告自己,他如今所能做着,也唯有那一事,不使死者含冤,不使生者誣枉,早些檢看完成,具結此案,好讓子興兄能得以入土為安。

崔垢倏然張目,于身側強忍不适以待記錄的曹升道,“有勞錄參”,而後便依照‘四縫屍首’,先仰面,其次全身、再次左右側,最後背面的檢驗順序,“正頭面”,撥撚開發髻,一邊細細檢驗,一邊高聲唱喝到,“頂心完好,鹵門完好,兩額角完好,面色萎黃,兩目疊出,唇有翻張,口有涎沫——”。

不同于隻怕崔垢檢出那痕損異常而看得神恐心焦的何九,出身于仵作世家的王與卻是看得異常出神,更為其精到細緻的檢驗功夫所折服,就連内關膻中巨阙等穴位處經年的針灸瘢痕,及細小的擦傷劃痕都未曾遺漏。

這樣下去,檢出那痕損異常隻在時間問題,不是發現的時間,而是衙隸送來甘草汁的時間。這法子他很小就聽父親講過,甘草汁能使得茜草浸醋塗染隐藏的痕損再次顯現出來,因之一聽這狀元郎即時就要甘草汁,就知他們遮掩的僞作的,都不會逃過這狀元郎法眼,既然注定要為察覺,他倒不怎麼畏懼。

甚或再來之前,就已有所預料,此時不由自主伸手往袖中摸去,來時卷藏于其中的東西還在,卻也隻是輕輕觸了一下,就松手了,他還沒有下定決心,目光神思又再回到那正在檢屍的狀元郎身上,實則,比之于畏懼,更多的是疑惑與費解。

仵作世家出身的他自一出生,命運就已寫定了,先于檢屍勘骨之前就知道的是他們這行當,為視之為賤役中的賤役,本人及子孫三代都不能應試,不能入仕,更不能與良民通婚——

都是‘不能’,他不知道他‘能’什麼?

後來也漸漸知道,他們這些‘居無俸,進無望”的賤役,所‘能’者,就是為了不看到他人臉上嫌惡的臉色而避免在人前出現,是為那些長官甚或吏役當犬彘一樣呼來喝去還且笑臉相迎,是在檢驗時假唱虛報以借故索取各色名目的錢物,是甘心為惡與衙隸假造僞作欺上騙下瞞天過海。

所為者,不過是讓父母妻兒不至病餓而死。

若有可能,這‘衙蠹’他一刻都不想當,可他并無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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