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妩也即回之一笑。
“咦,你怎會有這個?”
是白微的聲色。
謝妩向前去的步伐不覺一頓,偏目一望,方見振纓手裡赫然捧着隻鎏銀雙雀簪——正是白微未能買到的那支,準确來說,是相類的一支,嘿嘿笑着道,“我給你戴上好麼?”。
白微臉上蓦然一紅,假意嗔道,“這麼多人看着呢!”。
振纓全不為意道,“那又如何?”。
還意有所指地道了句,“我又不是公子——”。
莫名受到波及的沈淙莫名而又無辜地望過去,對上已為白微插戴好簪子的振纓回望過來的毫不示弱的目光,也是不由在心内無奈一歎,那還是他先看見的呢,卻為振纓眼疾手快搶了去。搶去就且罷了,還要道就算給他拿着也無用,又不敢贈與該贈之人,不如他拿着有用,即時就能給了想與之人。
便就是此時,也還不忘挖苦他一句——
沈淙兀然張了張口,終是什麼都沒說,隻悄然看了謝妩一眼,而後默聲低頭,漫步往前走去。
沿着西堤岸走至盡頭,來到金明池的南岸,其西南角,有一處為園牆所隔絕起來的開闊場地,乃是神衛虎翼水軍校閱炮石壯弩的教場所在,準确來說,應是從前的教場所在。
如今已淪為水戲表演的軍士水卒,乃或富豪之家的舞姬藝人,臨時歇腳修整的地方。
但卻嚴禁遊人接近。
此時園門正大張着,門口有兩名士卒守着,一個背靠業顯衰蔽破損的園牆坐着,眼睛半眯半合的,也不知醒着還是睡着;另一個拄着帶有零星鏽漬的長戟站着,腰身又歪又斜的,也不知何時就要摔倒——
此時正與園門内的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閑天,直到他們走近,也沒發現,還是園内那人提醒了一句,方轉過臉呼喝道,“這裡是軍事重地,閑雜人等不得靠近!”。
坐着那士卒也眯縫着眼道,“沒聽見嗎,趕緊離開!”。
謝妩方近前問道,“不知,蘇管軍今日可在?”。
聊閑那士卒問道,“哪個蘇管軍?”。
睡覺那士卒哼道,“還能有哪個蘇管軍,自然是殿前司都指揮使——蘇管軍。”。
“哦,那個蘇管軍啊。”聊閑那士卒恍然道,“不在。”。
“殿前,殿前,天子不在,管軍能在?”
謝妩本也未抱希望,隻是随口一問。若使得蘇世伯在,他們就能進去這道園門了,以及其它許多地方,不若此回倒是白來了。
沈淙見之此景,又想起那青年所言,一時不覺皺緊了眉,又再站立了一刻,見那兩士卒也不知顧忌着他們可能的身份,還是懶倦去管與己無關的閑事,就連轟都懶得再轟他們,隻睡覺的繼續睡覺,聊閑的繼續聊閑,心上便就有些郁郁,方要與同謝妩離去,卻在此時從裡面出來了三人,其中兩個是來換班的士卒,隻這二士卒神姿岸然挺拔,全不同那二人。
而另一人才将出來,白微就即熟稔地喊道,“楊大哥!”。
那‘楊大哥’巡視的目光将轉到他們身上時,就即爽然一笑道,“是白微啊!”又躬身一禮道,“謝小娘子”。
謝妩亦還禮道,“楊大哥”。
這時看向沈淙,問道,“這位是?”,卻也不等謝妩回答,就自問自答道,“玉衡公子沈澤川?”。
經其紹介,沈淙才知其正是殿前司都虞侯楊鼎。
沈淙施禮道,“沈淙,見過都虞侯。”。
楊鼎直爽一笑道,“沈公子要是不嫌棄,跟随謝小娘子,叫我一聲‘楊大哥’就好。”。
沈淙即從善如流道,“楊大哥”。
楊鼎應了一聲,側身道,“我帶你們進去”。
沈淙卻道,“還有兩人未及過來,煩請楊大哥略等等。”說的正是申戌秦檢,此時朝振纓遞個眼色,振纓會意應聲,而後每間隔三息,打一聲唿哨,到了第三聲時,遠遠傳來一聲回應的唿嘯,方知是收到了,就隻在園門口等待着。
好在他們所隔不遠,不出一刻就即趕到了。
一待他們回來,幾人方才相約進去。也是進去後,才慢慢從楊鼎口中知道,早知他們有必得此一行的蘇保勳,專門留了楊鼎在此處等待他們。
可眼看着這每年為期一月的開池日就要結束了,卻仍不見他們前來。等待不及的楊鼎昨日本就要回宮複命去,卻因一件水虎翼内部紛争事耽擱下來,便多又待了一日。恰又在今日巡察時等到了人,一時也是欣幸交加,繪形繪色地為他們講解着金明池的格局和景觀。
沈淙随行經過時,餘目就見教場内攢三聚五、東零西散的各色人等,或行或立,或坐或躺地飲食消歇、攀談唠扯——
在楊鼎的帶引下,從教場另一側角門出去,便又是一道園門,名作棂星門的,正是金明池的正門。
其棂星門以北,是遊人近距觀賞湖面風光及水戲表演的仙橋水殿,以及偏東南處皇帝賜宴群臣與新科進士,及觀賞龍舟争标水舞百嬉的臨水殿所在;而以南,則是建築于高台之上,足可俯瞰金明池全貌的制高點——寶津樓所在。
不同于在開池時間,遊人随時都可進去遊覽觀賞的仙橋水殿,臨水殿與寶津樓兩處地方,尋常士庶無法進入的。
也正因此,還有公事在身的楊鼎,才先帶他們去了臨水殿,陪同他們看了一場龍舟争标的競渡表演,再将他們帶到寶津樓露台之上,匆匆講說了幾句,留下一方腰牌,并叫了個水虎翼小軍校陪着他們,而自去宮裡複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