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玉推開廟門,有些訝異。
“是你?”
“嗨老闆。”聶文波一身風塵仆仆,笑眯眯地對瑾玉招手。
“今日山神廟不迎客,客人不曾看到群裡的消息?”雖是這樣說,瑾玉側開身子,讓他進來。
聶文波身形一僵,掏出手機,哭喪着臉道:“我剛從臨市采風回來,手機也沒電了,沒收到消息。”
這樣啊,瑾玉理解,擡頭看看天色,暮色微沉,距離布雨的時辰不遠了,她望向這位看起來又累又餓的客人。
“客人沒有吃飯?”
聶文波正不好意思着呢,聽到瑾玉這樣問,也不裝了,随便把背包一卸,徑直坐在地上。
“老闆你别管我了,我坐會兒歇歇就走。”
“這并非待客之道。”
瑾玉不贊同,從廚房拿出一個小凳擺在供案前,示意聶文波坐在這,又忙忙走進廚房。
聶文波蜷着腿蹲坐在小闆凳上,看着周遭有點陌生。以前黑黢黢的正殿現在光秃秃的,隻有尊女神像完好無損。
“這是把神像搬出來了?不不,神像位置就在正殿範圍,嘶,怎麼做到在神像不動的情況下拆掉正殿的?”
“還有這尊神像……得有兩米多高吧。”
美術專業的聶文波視線流連,嘟嘟囔囔道:“居然還是彩繪的,還有這線條流暢度……這山神廟看起來有點來頭啊。”
他端詳着這尊女神像,因沒有靈感而煩躁的内心忽有火花一閃。
“今日不曾做熱食,用些供品可好?”瑾玉的聲音自後響起。
聶文波吓了一跳,回頭看到藍衣襯裙的美麗老闆時,他忽然覺得,面前這位老闆的眉眼和女神像有些相似。
“客人?”
“啊?”聶文波霎時回神,胡亂點頭,“好好,謝謝老闆,我吃啥都行。”
說完他回過神,供品?目光不自覺看向面前的供桌,隻見案上一尊香爐袅袅青煙,五道青黑黃赤白的菜品擺作其上。
對色彩民俗頗有了解的他心中恍然,“是按五行做的供品嗎。”
“客人好見識,借五行五正禮,做三才引雨宴。”瑾玉欣慰道。
她着手分取供品,也不忘按五色餐具分開擺放,因此,隻能取一個五層竹制食盒按次疊放。
聶文波看她這麼講究,好笑道:
“老闆,用打包盒就行,這種好食盒我弄丢了就不好了。”
瑾玉搖頭,将蓋子蓋上,交給這位客人。
“供品沾染神明道韻,不可擅放。”
“額……好吧。”
聶文波不敢在山神廟發表什麼言論,老實接過,聽瑾玉繼續道:“客人用完,放在雲岫村的山老那裡便好。”
這下聶文波有點不明所以,“改天我來吃飯送回來也可以啊。”
“因為客人今晚會宿在雲岫村。”
“啊?”
瑾玉按滅手機,用一種毋庸置疑語氣說道:“我已知會山老,他會在村口等你,你今晚就宿在雲岫村。”
“啊啊啊?”
聶文波眼神慌亂,心裡倏然閃過“拐賣大學生”“強取強賣”“非讓我住過去是要割我的腎嗎”一系列亂七八糟的彈幕。
他磕磕巴巴道:“老,老闆,我回郊市大學就行,不用住雲岫村的……”
洞若觀火的山神娘娘怎會看不出他的意思,好笑的同時,也欣然他的警覺,開口寬慰:
“在你回去的時間裡會下暴雨,很危險,你今晚且住在雲岫村,等雨停再下山去。”
聶文波松了口氣,撓撓頭笑道:“沒事的,我看過天氣預告,這幾天都是多雲……”
滴答。
一滴水珠滴在他額頭。
“哈哈……就算下雨也沒那麼快,我很快就能回——”
轟隆!
雷聲伴電光一閃。
“……”
聶文波木着臉擡頭,看着依舊沒有降雨預兆,卻次次針對自己的天空,最後老實接過食盒,朝瑾玉彎了彎上半身。
“那就謝謝老闆和山爺爺的好意了。”
山神娘娘微笑着目送他離開,松開了捏法術的手勢。
廟門緩緩合上。
“小家夥,我不曾騙你,待你到了雲岫村,這場雨,就該下了……”
往供案的路上,瑾玉踩着古樸晦澀的步法,每一步伴随着風生雲起之相,樸素的藍色衫裙在雲浪中飄動、翻滾,有金線蔓延其上。
散落一背的黑發也有雲氣蜿蜒凝聚,待走至供案前,瑾玉右手持山神印,左手作托舉狀,其姿态與正殿中心的女神像如出一轍。
女神像左手托舉的敕令震動一瞬,飛至瑾玉凝白左手。
她阖眸不動,神目觀測到聶文波走進山家的一瞬間,遼闊的雲岫山脈的山風猛然狂卷而起,吹得叢林遍野嘶聲呼号,不時有高昂獸鳴夾雜其中,似喜悅似恐懼。
天空中,忽有雷聲大作,急如激鼓,一聲接着一聲,似催促似提醒。
雷聲伴生的電光無聲劈下,照得瑾玉面容白如漆粉,神目金若璨陽。
動蕩激烈的雷聲風聲裡,瑾玉巋然不動,腳下雲氣聚散不定。
直至玄而又玄的道韻走至無形的黃道時刻。
亥時三刻!
瑾玉右腳重重踩下,地脈轟隆一聲,似驚醒過來,有蓬勃靈機驟然升發,呼嘯着從四方席卷山神廟,最後歸于平靜,如折服的獸蜷縮進此地山神的腳下。
“雲岫山神瑾玉,領命布雨。”
不知何時,瑾玉裝束大變,雲氣織就一身五色神服,彩帛飄搖,頭戴花冠,腰佩神印,手執雨令。
她半垂神目,踏上雲氣,迤迤然騰空而起。
郊市的上空,突然密布烏雲。
山雨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