悶熱的空氣裡,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死寂。
雖然不知他是何人。
但見他長身玉立,舉手投足間透着渾然天成的矜貴,宛若炎夏飄朦的涼雨,清冽無垢,便知絕非普通。
說不害怕,那肯定是假的。
畢竟這裡是備受天子寵愛的長公主府邸,但凡一丁點兒秘密落在外人耳中,便已經不是單單‘生死’二字能随意決定,而她隻是長甯侯府随時能舍棄的小小庶女。
前所未有的危機籠罩在姜令檀身上,她眼中驚懼滿得快要溢出來,垂在袖中的指尖不受控制,輕輕顫抖。
即使腦中早已一片空白,但越是危險的時候,她反而越能逼自己冷靜下來。許是得益于這些年在周氏手底下讨生活的艱難,她早已磨煉出宛若幼獸一般,小心翼翼地求生的本能。
姜令檀腦子裡迅速閃過無數種可能,然後一咬牙,眨巴眨巴分外無辜的烏眸,若無其事從枝葉茂密的花叢深處走了出去。
她這番舉動,連男人身旁的侍衛看得都不禁一愣。
不過沒關系!
等會子就把人給殺了,然後悄無聲息處理幹淨,管它正常不正常,畢竟自家主子的秘密若是透出去,那才叫要人命。
侍衛忍不住低頭腹诽,掌心已經握緊腰間的刀柄。
姜令檀閉了閉眼睛,在黑衣侍衛拔刀前,一咬牙把頭上戴着的帷帽給扯了下來,她努力壓下心底的懼色,清澈明眸迅速浮現一絲無助,仰頭看向侍衛身旁清雅蘊藉的男人。
白皙的指尖在空氣中一下一下,慢慢比劃,又指了指身後。
竟然是個小啞巴?
好像還迷路了?
侍衛一怔,懸到嗓子眼裡的心,往下松了一半。
不等侍衛開口,姜令檀就聽到男人猶似珠玉的清潤嗓音,透着戲谑不疾不徐。
“迷路了。”
“是嗎?”
姜令檀剛想點頭承認,又立馬止住了接下來的動作,小鹿一樣清澈無邪的眼睛眨了眨,眼尾泛起令人憐惜的淚花,擡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輕輕搖頭示意,聽不見。
“聽不見?”
“莫非是個小傻子,連最基本的唇語也看不懂了?”他的聲線依舊很輕,又隐約醞着疏離的漫不經心。
姜令檀一時間有些呆呆回不過神,細白的指尖僵在半空中,垂下不妥,繼續比劃又稍顯刻意了。
侍衛握着刀柄的大掌悄悄松開,有些不确定問。
“既然是個小傻子,那要不……”
放了?
最後兩字還未問出口,就聽得男人聽不出喜怒的聲音,輕描淡寫:“那就殺了。”
殺了?
姜令檀心裡咯噔一聲柔弱背脊顫了顫,本能往後退了半步,不想卻被地上藤蔓一絆,身體後仰眼看就要跌倒在地上。
就這麼一晃神,她纖細秀氣的手腕,已經被男人霜修長冷白指尖隔着衣料,輕輕握住。
“逗你的。”
“我……從不殺生。”
他嗓音溫柔,動作并不刻意,舉手投足都是端方君子所為,隻不過低垂的視線,似不經意般從那雙熟悉又驚恐的泠泠兔眼滑過。
微勾的唇角,有那麼一瞬變得莫測難猜。
???
姜令檀眼中驚色還未散去,就被他略有些揶揄的聲調打了個措手不及。
眼前的人身量極高,是要努力仰頭才能對視的程度,離得近了還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似草藥混着書墨的伽楠香。
姜令檀仰着頭,一雙眼睛亮晶晶的,猶染幾分期待,仿佛在說:我可以走了嗎?
她生得漂亮,靈氣十足的眉眼這一刻像是活過來一般,透着令人驚心動魄的嬌色。
“京墨。”
“送她回去。”他音色淡淡,朝侍衛吩咐。
“是。”
……
姜令檀重新戴上帷帽,黑衣侍衛在前邊引路。
這侍衛應該是個話痨,一路上叽叽喳喳說個不停。
“姑娘好運,沖撞的是我家主子。”
“若是換作旁人,姑娘撞着這種私密事兒,可不見得能這樣輕而易舉脫險。”
“我家主子生得萬中無一的好看就算了,更是世間少有的仁慈賢善,當真是立如芝蘭玉樹,笑若朗月入懷。”
“月白風清,含霜履雪,世間無二。”
姜令檀聽得認真,每當侍衛誇贊他家主子的時候,她配合着用力點一下頭,看着是有十足的誠意。
兩刻鐘後,已經能隐約看到衆人相聚賞花的水榭。
姜令檀伸手指了指水榭的方向,乖巧懂禮朝黑衣侍衛道謝。
“姑娘慢走。”
黑衣侍衛走遠,姜令檀邁出去的步子卻忽然一僵,突然反應過來。
方才這一路上,她從頭到尾都戴着帷帽,可是那侍衛和她說了那麼多話,她也十分認真點頭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