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繁枝回想起多年前的那個雪夜,以及寒風裹着雪粒吹過的山門。
她琥珀色眸子中的失落一閃而逝,“是嗎?不太記得了。當時花師妹剛來便同我吵了一架,後來她與師兄相處的時間比較多才對。”
江盛水微微一愣,“當時是師尊囑咐,所以那段時間可能怠慢了師妹你的感受,不過說起當年那次吵架,到底是為了何……”
“請。”竹空雁的聲音打斷了江盛水接下來想要說的話。
他也不想問了,因為眼前一幕讓他全然忘了自己到底想問什麼。
推開頗有些古樸的雕花竹門,首先透出來的是一股含有草木清香的氣味。
但房間裡的模樣卻不夠清爽。
到處都是盤根錯節的黑紫色藤蔓,層層疊疊地爬在房間的各個角落,将整個屋子都籠上沉重的氛圍。
落眼細看時才發現那藤蔓其實是全黑的,上面的紫色是密密麻麻的小點,似是蠱蟲,在竹空雁踏出向前的一步時便受到驚吓一般自藤蔓上飛起,像是想要圍繞在她身邊,卻被她輕輕一瞥後又落回原地。
竹空雁再一揮手,仿如撥雲散霧,屋子正中忽地浮現出一席白玉床,上面靜靜躺着一個身穿純白色衣袍的女子。
女子身周有隐隐的靈氣流動,似乎被吸收進了屋中的藤蔓裡。
青絲如瀑般垂落在床邊,更襯得她的面色比衣服還要蒼白上幾分,但眼尾的紅色與微翹的嘴角卻十分引人注目,光是躺在那裡就能讓人感覺到無限的活力,若是她能睜開眼,不知會是怎樣的明媚豔麗。
竹空雁從剛才開始就一直不苟言笑的表情終于有一絲松動,但隻是很快的一瞬,眼中露出的柔光就被收起,她轉頭對葉繁枝道:“便是如此。”
葉繁枝有些不明所以地“嗯?”了一聲。
但江盛水卻理解了竹空雁的意思,因為這一幕他實在是太熟悉了。
——若是床上躺的人換成葉繁枝的話。
因為曾經一百多年、三萬多個日日夜夜裡,他就是或坐或站地守在葉繁枝身邊,一遍又一遍地描摹她的眉目容貌,靜待着她醒過來的那一天。
江盛水緩緩深吸了一口氣,問道:“你是想我們幫你讓她醒過來?”
竹空雁眼睛微微張大,原本冷厲的眉目中摻上些許驚訝,但她搖了搖頭:“她醒不過來,她已經死了。”
“……什麼?”江盛水不僅對她這淡然的語氣有些疑惑,而且看着幾步之外的那個身影,隻覺她不過是閉上眼睛在休憩罷了,這屋中雖然氣氛詭異,但并感覺不到死氣,這人怎會就死了?
葉繁枝也有同樣疑問,但她并沒講出來,隻是不動聲色地朝門口移了一步,餘光卻發現不知何時門已被關上了。
擡頭,遲守守看着自己,把視線又引回身後的竹空雁。
無聲地歎了口氣,能感覺到她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于是葉繁枝正對上她的眼神,問:“所以你說的要事是什麼?你說她死了,又是怎麼回事?”
竹空雁道:“要事是幫我殺一個人。她的死,與那人有關。”
她這話簡潔有力,可還是讓人有些摸不着頭腦。但若是想讓葉繁枝幫她殺人,竹空雁倒算是沒找錯人。
雖然葉繁枝躺了一百多年,但就剛才與花盼君和澈遠的短暫交手而言,她覺得自己的功法并沒有退步,反而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就像是這一百年她并非虛度,而是閉關了一樣。
不知是不是與那淵珠有關……或是江盛水在這期間做了些什麼别的。
再者,當年那屆道盟大會上,除了那個人以外,還沒有其他人接下過自己用出七成力的一招。
“所以是要我們幫你複仇?”葉繁枝如此想着,輕輕摩挲着手中的靈戒。
竹空雁搖頭,“不算複仇,隻有他死了,她才能真正死去。”
……
?
這話倒是更讓人覺得雲裡霧裡了。
床上的女子照竹空雁所說應當是已死之人,那又怎麼說“才能真正死去”?何況能被如此細心對待,這女子對竹空雁而言一定意義非凡,她不想着把人複活,卻想着要讓人真正去死?要葉繁枝他們去殺的人又與她們是什麼關系?并且竹空雁雖然有意掩蓋,但她身上的道門之人氣息還是太濃重了些,她一個道門中人,不去求助道門,反而來找自己這麼一個被道門追殺的“叛師逆徒”?
一個接着一個的疑問從葉繁枝腦中蹦出來,她想要理一理思緒再發問,卻看到竹空雁忽然快步走到女子身旁伸出了手。
一抹藍色流光漸漸彙集在她掌心,随後飄至女子眉間隐沒入裡。
動作完成之後,竹空雁的肩膀輕輕一墜——似乎是如釋重負般歎了一口氣。
或許是葉繁枝的錯覺,她竟覺得女子此時的臉色看起來紅潤了一些,而那些蒼白轉移到了竹空雁臉上。
想要再看看那女子,視線轉移過去時卻發現她的墨色長發上忽然出現了一朵藍色的不知名小花。
竹空雁略有歉意的聲音傳來:“是我沒說清楚,隻是這大概是個無趣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