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瞧我這記性。”
寒暄後便是正式取證工作。浮屍在高溫以及細菌的共同作用下,産生巨量腐敗氣體。這類氣體不僅帶着濃烈的惡臭,還具備一定毒性,可惜這個年代還沒有專業設備,顧文姝也隻能再多戴了一層口罩和橡膠手套後,才上手檢查。
“等下我指到的地方都要拍照記錄。”隔着白色紗布口罩,顧文姝的聲音略帶一絲沉悶。
剛才也稀裡嘩啦吐了一波,如今看向地上的屍體時,胃裡依舊翻江倒海,葉雯雯眼圈紅紅的,可還是認真地點點頭。
鹹腥海風席卷着水霧撲面而來,掀起顧文姝的劉海,葉雯雯的相機鏡頭也随之微微發顫,取景框裡腫脹的屍身正以詭異的角度扭曲
仰面朝天的高度腐敗“綠屍”,膨脹得像潮汕人家檐下陶甕裡腌漬的青皮榄,最駭人的莫過于頭面部,一團紅紫色外翻的爛肉糊在頭骨,兩隻眼球突出像被擠爆的葡萄挂在顴骨上,嘴唇外翻,紫黑色的舌頭被擠出口腔,發絲如同浸泡過的海藻黏在顱頂。
皮下組織和肌肉間早已充滿了高度腐敗的氣體,不少部位的表皮已經脫落,露出黑紅色的内裡皮層。顧文姝的解剖刀尖挑開粘連在胸腹部的布料,黏膩的腐液粘連拉絲,看得人喉頭痙攣。
“女性,25-30歲,面部嚴重損毀,腐敗靜脈網已經蔓延到全身,死亡時間在10天左右。”
“死者上身穿着白色燈籠袖短襯衫,下身赤裸,手腳均有捆綁過的痕迹。”
孔祁插嘴道:“褲子都沒有了,死前被性侵過?”
“在落入水中後,褲子比衣服更容易受到水流的沖擊和摩擦,加上台風季水流速度加快,腐敗氣體膨脹後褲子自然而然會脫落。”顧文姝一邊耐心解釋,一邊托起死者雙手湊近仔細觀察:“雙手皮膚呈現手套狀脫落。”
看到顧文姝的動作,兩人人一愣。
統一制式的白色紗布口罩,幾乎要包住整張臉,可依舊能窺見她眼睛裡散發的虔誠,加上蹲踞式的姿勢,乍一看像求婚現場。
“指甲内發現少量泥沙和水草。”她舉起放大鏡湊近,鑷尖挑起一根細線,小心翼翼裝進證物袋:“還發現了一根衣服纖維,看材質應該是三醋酸纖維,進口貨,一般用在高檔服裝上。”
“怎麼?拍電影呢?”孔祁捧着筆記本跟在兩人身後,看葉雯雯舉着相機,沖同一個部位劈裡啪啦拍了十幾張:“擔心拍不出死者眼底的怨恨?”
我都要懷疑你出過現場沒。”葉雯雯白了他一眼:“現場的固定證據大多都是一次性的,拍照取證的時候要多方向,多角度拍攝,懂不懂?當然最重要的是避免幹擾,所以求你别說話了。”
兩人打打嘴炮,居然覺得鼻尖的臭氣消退了不少。
葉雯雯平時性格,可活幹得細,尤其是拍攝近距離屍體照片時,眼睛都要熏得睜不開,握着相機的手卻穩穩當當,細小的衣服纖維都拍得清清楚楚。
“能确定死者的死因嗎?”
背後的男聲突然響起,孔祁感覺耳後略過一道涼風,他又想到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睛,握筆的手狠狠抖了一下,在紙上留下了難看的墨迹。
“盛哥?”
“就屍體表面征象初步判斷,死因是溺水窒息。”顧文姝蹙了蹙眉道:“不過需要回去解剖,詳細屍檢後才能确定。”
“哦?”盛律清明顯話裡帶着疑問。
顧文姝忽然拽住他欲翻動屍體的手腕:“需要我提醒您物證污染條例麼?”
盛律清這才發現手套不知何時居然染了血:“抱歉,剛才分揀物證時,碰到了魚血,我想把屍體翻過去看一眼,她後腰好像有東西。”
孔祁成為搭把手的冤大頭,腐敗表皮黏着在橡膠手套的黏膩觸感,與早餐茶樓蒸過頭的豉汁鳳爪如出一轍,想到這裡胃部又開始翻滾。
“真不賴我,我都沒用力。”高大強壯的北方漢子舉着手,面容已漲成豬肝色。被人攮一刀都沒哭過的人,此時眼下已有些熱意,看着粘在手套上皮膚組織,頓時升起一股無處安放的囧迫。
“下次記得多戴一層手套。”顧文姝顧不上其他,認真觀察起死者後腰上的傷口:“生前造成的撞擊傷,隻是這個傷口形狀有些奇怪。”
像是想到了什麼,讓一旁的葉雯雯調出拍攝的腿部傷口照片,最開始她隻以為是死者落水後,撞擊在礁石和船底所造成的。如今這樣看來,倒像是蜷成一團被塞進固定容器内,搬運途中不斷地與内部的某件物品碰撞導緻的傷口。
隻是幾人圍着看了好幾遍都看出所以然,為了不浪費時間屍檢工作繼續,隻是負責記錄的變成了盛律清,效率提高了不少。
“快漲潮了。”顧文姝眨了眨眼睛,緩解幹澀不适:“現場取證差不多結束,先把屍體運回去吧!”
盛律清點點頭,剛想要招呼警員過來搭把手,就聽見顧文姝提醒:“搬運的時候一定要穩 ,現在屍體的胸腔腹部充滿了腐敗氣體,稍微不注意就會爆炸。”
一旁的孔祁似乎想到了那可怖的畫面,背後竟冒出一股冷汗,連忙舉手道:“盛哥,我去找人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