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圓圓?”護士長姚梅轉動腕間金鑲玉镯,夾生的白話帶着黏膩尾音,眼神警惕而提防:“她是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她家人報了失蹤,我們就來單位了解一下情況。”
盛律清和窦原并未透露王圓圓被害的消息,而聽到這話的護士長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氣,神色也不再緊繃,“她前段時間請假去深市進修咯。”
“進修?原定是幾天?”
姚梅無意識地搓了搓小臂,話裡猶猶豫豫:“大概一周吧。”
窦原不動神色地記錄着,眼神打量着眼前人,資料上顯示已經四十來歲,可模樣俏麗,精緻的妝容,時興的發型,看上去三十歲出頭,可放在醫院護士身上卻出奇詭異。
“這都快半個月了吧。”
姚梅讪笑着推脫責任,問起當時王圓圓同誰一起,也是打着馬虎眼,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接着詢問了陳圓圓的情況,姚梅這倒是侃侃而談,把人好一通誇,又是認真負責,又是脾氣好,還獲得了去年醫院的先進個人,裡裡外外似乎沒有一點不滿意的。
可奇怪的事情也在這裡,姚玫的描述用的都是官方且客氣的套話,一旦問到兩人相處的細節時,就開始打着哈哈,問起王圓圓平時和誰關系比較好,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陸陸續續問了幾個同科的護士,回答都是大差不差,一到關鍵時,不是病人摁鈴就是領導找人,問到最後也沒有問出所以然。
法醫辦公室。
顧文姝正在處理二次屍檢報告,就見到孔祁推門而入,額頭還挂着汗珠,“上午跑了趟二醫院,你猜怎麼着?”
“什麼都沒問到?”
孔祁抓起鹽汽水猛灌,聽到顧文姝的話後突然嗆住:"你怎麼知道...咳咳..."
“若真問出線索。”顧文姝簽上自己的姓名後,将報告和上塞到檔案袋中,“你該是翹着尾巴蹦進來。”
說起上午碰到的軟釘子,孔祁還是有些咬牙切齒:“問下來全是車轱辘話,像都商量好了一樣,關鍵是這醫院這地方,外頭那些二五仔也是一問三不知。”
線人消息靈通,可大多都是社會閑散人員,還有不少二進宮的翻案犯,下流的腌臜無所不知,可唯獨這正兒八經場合裡的秘辛探聽不到。
顧文姝不置可否,繼續收拾着桌上的文件,除了二次屍檢報告,還有不少傷情鑒定的報告需要整理:“找我有事?”
“還記得上次送陳姨進醫院的時候,我們遇到的醫生嗎?”
“梁醫生?”
——
梁家棟匆匆趕來時,兩人拎着水果和下午茶在醫院食堂等候良久,一見面還未來得及寒暄,梁家棟就拉着顧文姝讨論起“不停跳搭橋術”的可行性。
他推了推纏着醫用膠帶的眼鏡腿,食指指腹還有長期持針器磨出的繭子,“如果心肺機暫時替代心髒功能,是否有可能實現跳動狀态下的血管縫合?”
“理論上是可以的,我導師研究方向就是不停跳搭橋術,預計下半年就開始動物試驗。”
聽到這裡梁家棟兩眼放光,顧不上其他,直接拉着顧文姝的手恨不得結拜。
兩人聊得熱火朝天,一旁孔祁聽不懂大段大段的專業術語,幹脆抱着菠蘿包到一旁啃,忙活一天,午飯都還沒吃。
開始隻是聊些專業的事情,逐漸顧文姝便開始引導對方聊些私人話題,梁家棟絲毫沒有察覺,一步一步落入言語圈套之中。
這是受過專業的審訊技巧訓練,她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我想和你打聽一個事情。”顧文姝壓低聲音,從包裡掏出一張皺巴巴的宣傳單:“我聽說你們院的畢主任擅長治療隐疾,前陣子我親戚找了相熟的護士插隊,下周過來做手術,說可以用德國進口藥,不知道這事靠不靠譜。”
宣傳單上“五個療程,重振雄風”的字樣被茶水漬暈開,右下角蓋着“第二醫院男科附屬醫院”的鋼印
“這個……”梁家棟突然劇烈咳嗽起來,表情複雜擺擺手。
顧文姝佯裝不解道:“那個畢主任不靠譜嗎?我親戚為了搶他的手術号可是花了一千五百元。”
“這件事說起來有點複雜。”他摘下眼鏡擦拭,鏡片上倒映着對面商鋪"專治不孕不育"的霓虹燈牌,“承包科室聽過嗎?”
“92年醫院發不出工資,醫院就把男科包給了香港人。他們打着進口藥的招牌招攬客源,賺了不少錢,後來幹在醫院旁邊買了塊地,蓋了所專科醫院,挂着第二醫院的名頭繼續行醫。”
國企産能下降,入不敷出,各行各業推着改制重組,286的承包制度在醫療行業發揚光大,老闆遊醫拿錢打點着上下,一所所莆田醫院也拔地而起。
南方經濟騰飛,下海經商成為時代主流,人員的快速流動,催生着畸形的金錢交易如火如荼地發展。夜總會,迪廳,發廊,小旅館,成為外來打工人員消費消遣的重要場所,淡薄的衛生意識,讓性病、肝炎在床榻間迅速傳播傳播。
被刻意包裝的專科醫院,電線杆上層層疊疊的"專治花柳病"廣告紙,像塊潰爛的痂皮,收割着觀念保守,錢财有限的患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