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色的老式吊扇攪動着粘稠的濕氣,辦公室内個個警員手指都拎着隻煙,吞雲吐霧好似快活神仙,實則眉頭緊皺夠夾死蒼蠅。
王圓圓的案件還沒有破獲,如今又增一具男屍,警局的壓力陡增,遠在省廳開會的局長都打來幾個電話過問。
“就目前線索來看,我更傾向兩起案件的動機是情殺。”窦原掐滅煙頭,輕咳一聲,聲音帶着些沙啞:“兩人一前一後失蹤死亡本就非比尋常,時間節點還是在婚外情被撞破後。”
“我也贊成。”誰也沒想道第一個跳出來支持的是羅建國,經驗稍遜的青頭仔擠眉弄眼地交換眼神,恨不得把八卦挂在額頭。
“王圓圓也是個苦命的姑娘,用的□□,都是躲躲藏藏。”這幾日他特意跑了趟湘省,去王圓圓老家打聽到她的身世。“街坊個個說王圓圓好脾氣,從不得罪人。”
“她那美女求榮的老子爹,收了三千禮金,把她嫁給隔壁村的傻仔,沒想到結婚前被打得下不來床的王圓圓,穿着對爛拖鞋扒火車跑了。傻仔家人天天來鬧,她爹就幹脆帶着幾個叔伯兄弟,一邊在外頭打工,一邊打聽她的下落,想要把人帶回去,中間幾次都跟到出租屋,幸好王圓圓及時發現逃走。”
輾轉來到醫院工作後,王圓圓的生活才算是逐步進入正軌,有了穩定的收入,交往的對象。
“難怪她從來不讓陳天陽去單位和出租屋找她。”孔祁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
“情殺的話,劉芳和陳天陽總得沾一個。”老林眯着眼抽完最後一口煙,粗糙指節陷入短發撓了撓:“這些天可是一直派人盯着,這小子正常得邪門,整天除了上工就是在宿舍待着。而劉芳就一個女人,根本做不到同時殺害兩個成年人,又抛屍毀屍。”
“如果是這兩人合謀呢?”窦原盯着筆記本上暈染開的墨迹,指腹摩挲着搪瓷杯:“劉芳先用藥物将兩人控制起來,再由陳天陽來實施犯罪,這樣兩人都可以擺脫嫌疑。”
“陳天陽可是有完美不在場證據。”老林敲了敲桌子,将走訪記錄攤在抖滿煙灰的桌上:“案發時段陳天陽在工廠趕工,車間二十三個工人都可以為他作證。”
辦公室陷入死寂,線索像是斷了線的珍珠,散得滿地,找不到頭緒。
“不,陳天陽有問題。”盛律清的白色瓷杯輕輕磕在桌上,碰出一陣脆響:“他從始至終就知道孩子不是自己的。”
“他描述細節時巧妙地抽離了主語,聽上去是一對恩愛戀人對孩子降生的期待,實際上是模糊叙事,假如這一切的主人翁都換成華家慶,聽上去是不是就合理許多。”
【她有陣子突然喜歡上吃酸杏,我沒有在意,後來她去醫院檢查,才發現懷了華家慶的孩子。】
【華家慶因此給她買了棟房子,等到孩子生下來,兩人就可以結婚了。過了很久知道,我這才知道一切真相。】
典型的蒙太奇式謊言,忽略主語,颠倒語序,改變語境表達,用碎片化的真相包裹謊言,成功将自己的位置從局中人變成旁觀者。
訊問室裡陳天陽時不時摩挲右手、提及嬰兒房時瞳孔的異常收縮、還有那些過分流暢的排比句——原來都是精心編排的謊言
孔祁趕忙去翻原本的檔案記錄,沒想到會忽略掉這麼重要的線索
“這兩人先繼續跟着,看兩人私底下有沒有聯系,還有那兩通打給劉芳的神秘電話。”
他心底隐隐有種預感,這兩起案件沒有看上去那麼簡單。
“醫院的線也不能斷。”
——
茶餐廳的塑料門簾被掀開時,蒸騰暑氣直撲脊背,窦原辨識度的聲線響起,“肥強,照舊A餐,凍檸茶走甜。”
“窦爺,今日要加料?前幾日新到的涼茶。”肥強從亂七八糟的賬目裡擡起頭,看到來人後,擠成一條縫的小眼睛爆發出灼熱的亮光,原子筆在油膩膩的圍裙上劃拉兩下,刷刷兩筆填好點菜單,轉頭對着生客吊起嗓門:“後生仔,吃咩?”
窦原點點頭,全當是打過招呼:“細蓉走韭,再給他加個涼茶。”
話音未落,泛着黃斑的點菜單已飛進後廚,鐵鏟同鐵鍋的碰撞聲震得玻璃櫃發顫,牛雜湯的膻香混着豉油皇炒面焦香湧出白瓷磚窗口。
“顧法醫?”窦原熟稔地坐到顧文姝對面,屁股還未挨到膠凳,冒着寒氣的凍檸茶就送到手邊,窦原潇灑地掰開一次性木筷,爆出的尖刺恰巧落在顧文姝手邊的《南海晚報》上。
下午時分,貓兒都躲着眯覺,茶餐廳隻有角落一桌的顧文姝,下午檢查華家慶的汽車錯過了食堂午飯,隻能随便在街角尋一家小店打發。
“吃飯也這麼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