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爾馬林霧氣在無影燈下織成蛛網,顧文姝握着試管的手腕懸在半空,離心機嗡嗡震顫中,她歪了歪腦袋,瞥見倚在桌邊的高大男人。
“盛副隊?”橡膠手套在試管口蹭出吱呀響動,顧文姝的疑問被三層紗布濾得發悶,掃了一眼桌上包得嚴嚴實實的黑色布袋:“有什麼工作要要交代嗎?”
無事不登三寶殿。
上次盛律清過來帶的是人高的病例檔案,不知道這回又要出什麼難題。
“沒事就不能過來了嗎?”盛律清用食指挑起布袋束口繩,廣式蛋黃酥特有的鹹香混着消毒水味彌散開來,“蓮香樓師傅連夜開的酥皮。孔祁說你們技術今晚又要通宵,所以送點吃的過來。”
顧文姝摘手套的動作帶起勁風,唇邊擠出一抹得體和善的笑容,輕哼一聲,仿佛像是聽到了冷笑話,可見到是盛律清依舊是那張嚴肅到過分的死人臉,叽裡咕噜地嘟囔:“黃鼠狼給雞拜年。”
“多謝盛副隊還念着我們。”稱呼咬得輕佻,三層紗布口罩掩不住眼底譏诮
盛律清握拳抵唇輕咳一聲,沒有絲毫尴尬,“現場的檢檢查報告出來了嗎?”
杜威的身體欠佳,剛從現場離開就送去了醫院,剩下的檢驗工作便隻能由顧文姝接手。
果然還是拿人家手段,吃人家嘴軟。顧文姝端起茶水,輕抿一口,随手将瓷杯擱在台面,震得解剖圖譜簌簌作響:“分析案情不是你們刑警幹的活嗎?”
不鹹不淡的言語總是能聽出一絲諷刺的意味。顧文姝并非針鋒相對的性格,隻是習慣在未知面前保持該有的警惕心,眼前人便是最值得警惕的存在。
“現場檢測出來的血液屬于祝廣生,根據現場噴濺血迹的方向來開,兇手是從背後突然襲擊,兇器為榔頭一類的。”
離心機恰在此時發出蜂鳴,顧文姝抽出最底下的檔案袋,反手拍在他胸口,紙頁間滑落的現場照片裡,祝廣生後腦綻放的血花落在帶着黃垢的水槽裡,看上去詭異又可怖。
“老錢帶隊趕到時聽到廁所慘叫,立刻叫人封鎖了現場。”指節分明的手快速翻過照片,眉頭緊皺,“事後搜查也并沒有發現兇器的存在。”
顧文姝不置可否,繼續道:“祝廣生體内發現了□□成分,這類藥物需口服或黏膜吸收,約15-30分鐘開始起效,1-2小時達血藥濃度峰值”
祝廣生是在台上時服下迷藥,當時能接觸到唯有那杯放在紅木台面的水。
盛律清突然撐住解剖台俯身,老式無影燈在他眉骨投下陰影,原本就鋒利的側臉帶着股不近人情的清冷,“所以說襲擊祝廣生的人一直都在現場?那帶回來的杯子呢?”
“檢驗過了,沒有發現任何藥物殘留和指紋,應該是在混亂之中被人調換。”顧文姝反手将橡膠手套甩進污物桶,随意别過落在臉側的碎發。
錢隊長帶人來得及時,隻是台上剛哄搶過藥物,再加上警察的突然到來,瞬間慌做一團,哪裡還有人去管不起眼角落裡的一杯水。
“醫院像想要拿到□□并非難事。”盛律清推開桌面的瓷杯,捏起暈着墨迹的檢驗單:“水杯和兇器一起消失,兇手看來是做好了萬全打算,隻是衆目睽睽,到底什麼人做才不會被發現呢。”、
“這些都是你們刑偵的活。”顧文姝繞過台面,将塌落的檔案袋整理好:“盛副隊長,還有事嗎?”
“華家慶和王圓圓的案子,想聽聽顧法醫的看法。”
恐怕這才是盛律清此次來的目的,隻是顧文姝有些搞不懂為什麼會找上自己,這家夥第一次知道自己和孔祁去大廳消息時,可是一副全世界都得罪他的死人臉。
“我?”打量的視線落在高大的男人身上,“目前暫時未發現新線索,恐怕沒辦法給盛副隊提供思路。”
“顧法醫說笑了,上回辦公室裡分析得井井有條,私下怎麼就不好說了呢?”
顧文姝總算發現,世界上比自己還要陰陽怪氣的人。
燒衣的青煙蛇形遊入窗棂,顧文姝鼻尖突然觸到股濃烈的焦糊味,似乎有一股詭異的氣氛在兩人間彌漫開。
“王圓圓死于水,屍體在梅沙灣淺海被發現,華家慶死于木,屍體在榆柳河中遊的密林被發現。”她指尖點在桌面攤開的南海市地形圖上,用紅筆圈出屍體發現處:“然後将這些地方連起來,發現問題了嗎?”
顧文姝目光灼灼地望着地圖的紅圈,手指興奮到震顫。
那晚她噩夢失眠,失手打翻茶杯,見到地面蜿蜒的鏽色茶水,莫名覺得熟悉,直到昨天無意間看到孔祁帶來實驗室的地形圖,才确定心中的想法。
盛律清的視線落在顧文姝身上,帶着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