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對視一笑,笑容裡帶着幾分心照不宣的默契。當初盛律清空降來時,心裡憋着一股子不服氣,與他針鋒相對好一陣子,總覺得這個從上面調來的年輕人不過是來鍍金的,根本不懂基層的苦。可誰能想到,短短幾個月的時間,看起來是後生仔的人便叫人心服口服。
上個月的反扒行動,實則是圍剿飛車黨,羅建國本該帶隊守西街口,卻因搶工提前出場,若不是盛律清當機立斷改道包抄,整個行動都要功虧一篑,可惜最後為首的鐮刀頭還是溜走了。每每想起,都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疼。
前段時間,羅建國為了工作調動的事情,昏了頭幹了不少糊塗事。他心裡清楚,若是盛律清這個領導想要認真追究,别說平級調走,估計都要發配邊疆。可盛律清卻沒有這麼做,反而在關鍵時刻拉了他一把
羅建國掏出紅雙喜,煙盒被汗洇軟了邊角。打火機擦燃的刹那,眼前的光暈變得模糊,眼圈似乎也有些泛紅,大概是這天氣太熱。
這頓飯後半夜才結束,因着工作的緣故,大家隻是潦草喝了幾杯,多數時間都在吹水。桌上擺滿了空酒瓶和淩亂的煙蒂,空氣中彌漫着濃重的煙酒味,混雜着粵式大排檔特有的油膩氣息。
顧文姝雖然沒喝多少,但熬夜加上酒精的作用,還是讓她差點遲到。值班室老式挂鐘正敲七點半,鐵鏽味的穿堂風卷着昨夜殘留在制服上的煙酒氣,熏得她太陽穴突突直跳
“小顧法醫!”杜威從檔案室探出半個身子,藍白條紋襯衫皺得像隔夜鹹菜。他揚了揚手裡泛黃的牛皮紙袋,油墨味混着樟腦丸的氣息撲面而來:“周強的屍檢報告,歸檔前你再過個目?”
顧文姝接過文件,手指還有些微微發顫,低頭掃了一眼報告上的内容。紙張上的字迹密密麻麻,記錄着周強屍體的每一個細節。在陳康林墜崖死亡後的第四天,周強因急性鉛中毒引發中樞神經損傷,多器官衰竭,導緻最終死亡。
而最後一名受害者祝廣生則因失血過多,經搶救後成為植物人。
她深吸了一口氣,擡頭看向杜威,點了點頭。“沒問題,我這就去歸檔。”
杜威松了口氣,臉上露出一絲笑意。“辛苦了,小顧法醫。昨晚沒睡好吧?看你臉色不太好。”
顧文姝用拇指按住突跳的太陽穴,勉強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笑。“沒事,就是有點頭疼,估計是昨晚熬夜了。”
杜威拍了拍她的肩膀,語氣裡帶着幾分關切。“别太拼了,身體要緊。對了,盛隊剛才還問起你,說讓你有空去他辦公室一趟。”
顧文姝心下突了一下,這人怕不是又要來問陳康林的案子,想想都覺得頭疼。“盛隊找我?有說什麼事嗎?”
“他沒細說,不過看臉色還挺嚴肅的。”
緩了一陣後,顧文姝總算是恢複了不少,站在盛律清辦公室門前,她深深吐了一口氣,緩緩閉了閉眼,擡手敲了敲門,指節叩在木門上的聲音悶悶的。
"進。"盛律清的聲音從裡面傳來,帶着幾分沙啞,可面色看着卻紅潤了不少,果然是新官上任。
“盛隊,這是周強的屍檢報告。”顧文姝把文件放在桌上,指尖觸到冰涼的桌面
“我前陣子同老杜聊了下,法醫這邊缺人比較嚴重。”盛律清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眉頭微皺,“準備給你招個助手來,可能還要你們花心思多帶一下。"
盛律清這話說得多多少少帶些領導的藝術,顧文姝大緻聽出話裡的含義,無非安排了崗位給關系戶,提前給她打好招呼。
顧文姝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報告邊緣,紙頁發出輕微的沙沙聲,“我明白,我會好好帶着她幹活的。如果沒事的話,我就先回去了,手上還有不少活。”
盛律清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隻是點了點頭。
若是盛律清聽到她的心裡話都要冤枉死,他隻是純粹找個人來分擔工作,不要讓她忙得喘氣都沒時間。他原本叫顧文姝過來,其實還是想說一下陳康林的事情,隻是等人到眼前後便轉了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