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子兒那是一下也不敢動,鼻子癢了也不敢用手摸,實在憋不住了就打了個噴嚏。
他緩過神來時發現面前一堆男女老少,正沖着公子畫的那幅畫傻笑,哦不對,不知是在笑他,還是在笑畫。
“好了,大功告成,你可以起來自由活動了。”
石子兒腿都坐麻了,剛起身想要活動一下筋骨,就發現自己方才一直坐着的凳子就被人搶了。
“公子,我要抱着我家閨女畫一幅!”
“我也要我也要!”
“我先來的!”
“哎呀你讓讓我,出去買張餅再來!”
他們把小小一個畫攤圍得水洩不通,沈徽鳴大聲喊道:“都别擠,都别擠,筆墨紙硯有得是,大家一個一個來!”
石子兒還沉浸在公子為自己畫的那幅名為“速寫”的物什之中,覺得自己從未如此順眼、如此可愛,他圓圓的臉就像發面饅頭,他在心中發誓今後定要一心一意服侍公子、為他分憂,簡直是要抹淚的程度。
沈徽鳴被人群擠得想喊石子兒來幫忙,卻看見一抹素白的身影一閃而過,就這一秒也被他捕捉到了。
“蕭兄,景宸兄,蕭景宸!”
他喊了三遍那人方才停下腳步,站在人群之外遠遠地看着他。
“蕭兄能否今日幫我向夫子告個假,就說我偶感風寒、身體不适,怕傳染了大家……”
蕭景宸沒聽完擡腿便走,依照沈徽鳴對于他這個人書呆子特性的猜測,必定是不會撒謊的,但他此時分身乏術,隻能在心裡祈禱蕭景宸會做人。
…………
忙活了一天,入了夜,沈徽鳴吃上了石子兒做的四菜一湯。
竹荪炖雞湯、烏梅排骨、翡翠白玉羹、紅燒鯉魚還有四喜丸子。
沈徽鳴很好養活的,一點也不挑食,兩人風卷殘雲一般吃完了,石子兒自然而然地去收拾碗筷。
突然,他聽見了沈徽鳴大叫一聲。
“石子兒,你知道我們今天賺了多少錢嗎?”
“多少?”石子兒轉身問道。
“九百六十文!”
“啊啊啊,公子好厲害!如此下去……”
“如此下去,我們下學期的學費便有着落了!”沈徽鳴眼裡燃起了希望。
石子兒表面上定定地點頭,心裡卻直打鼓,原先是沈府供他伴公子讀書,可現在公子這才剛立新府,一切吃穿用度都很緊張,他好像是公子的負累,不該再繼續讀下去了。但他這些小心思從未同外人道也。
翌日,兩人像無事發生一樣去了學堂,郭鼎竟沒有問起他們昨日的去處,沈徽鳴向着蕭景宸的方向投去感激的目光,可對方完全沒有接收到,正在專心習字。
終于熬到了散學,其他人都走完了,沈徽鳴刻意留到了最後,好和蕭景宸有片刻可以單獨相處的機會。
“蕭兄,蕭兄請留步。”
蕭景宸懶懶地轉過身,站在台階上,居高臨下地看着沈徽鳴。
“這是我為蕭兄所作的一幅畫,早就想送給蕭兄,一直沒找到合适的時機。也是為了感謝蕭兄此前幫我的忙,替我向夫子告假。”
蕭景宸壓根也沒聽見那小人兒嘴裡叭叭地在說些什麼,這個角度仔細打量起來,沈徽鳴柳眉倒蹙,鼻梁高挺,膚白勝雪,實在不失為美人胚子。
“蕭兄?蕭兄?”沈徽鳴手舉了半天,見他既不接下也不答話,不知在端詳些什麼。
“……知道了。”蕭景宸不自然地咳了兩聲,于是大手一揮,就有書童接下來那畫。
沈徽鳴心說“真裝”,站在原地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
而蕭景宸坐在馬車裡就沒忍住打開了卷軸,本就沒抱太大期望,但見了那畫的全貌後還是被驚豔了一番。
畫的内容正是那日的梨蘭詩會,亭台水榭,曲水流觞,霧氣彌漫之間,竟未有他人,隻有一人端坐蘭台撫琴。三千青絲如瀑布般傾瀉而下,神色如水,手指翻飛間,引來蝴蝶舞翩跹……
蕭景宸越看越是心驚,面色漲得通紅。畢竟那日自己撫琴時可未曾披發,如此大膽之肖像,簡直荒唐!
旁邊還附上一行詩:“霧隐竹清花照水,無關風月隻見卿。”
“簡直狗屁不通!有辱斯文!荒唐可笑!”蕭景宸嘴上罵不停,還是小心地将卷軸收了起來。
“‘無關風月’是何意?‘無關風月’但眼裡還是隻有我,這又是何意?莫非……莫非他對我有意?”想到這蕭景宸不禁眯起了雙眼。
正在回家路上的沈徽鳴打了個噴嚏。
“怎麼了公子?是受寒了嗎?”石子關切地詢問道。
“沒事兒。”沈徽鳴情不自禁攏了攏披風。
…………
日子如流水一般地過,沈徽鳴意識到這樣下去也不是個事兒,得有長久盈利之法,于是便雇下了一個被他搶了生意的街頭畫師,他的簡筆畫行家裡手一看便知,于是那人便歡天喜地地上了崗。
石子兒由于不放心自家鋪子讓外人看着,于是便跟沈徽鳴提出他要去看守鋪子,暫時不去學堂了,他也并未多想。
直至半月後的某一日,石子兒被人打得鼻青臉腫,一路哭着跑到國子監,終于找到了自家公子。
沈徽鳴臉色陰沉地吓人。
“是誰把你打成這樣?”
“嗚嗚……是李家那兩兄弟,看我們遲遲不交保護費,就要砸了我們的鋪子……公子,你快去看看,來不及了!”石子兒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沈徽鳴的十指攥得緊緊的,嘴角卻擠出一抹詭異的微笑:“真是不怕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