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記憶中,沒有一幕是關于眼前這位仙師的,怎來好久不見。
沈溪行猶豫了半分,還是拿起清茶輕輕地抿了一口,最終還是開口問道:“仙師當真不問,我為何在此處嗎?”
“顯而易見的事情,為何要問。”清然再為沈溪行續上茶水,清涼的茶湯倒在瓷白的茶杯中,純淨透徹,像是之前無事發生。
知曉了他的态度,沈溪行小心翼翼地追問起一些事來。“方才仙師說好久不見,敢問這為何意?”
“字面意思。”
“可當真?”
“千真萬确。”
沈溪行啞然,将手中的清茶一飲而盡。他困頓于平津山數十年,見過的螢火蟲都比見過的人多。
未曾意料,隻此山外,有這樣一位遺世知音。
他放下手中的青瓷茶杯,一副将要離去的模樣,“多謝仙師茶,那在下便先行告辭了。”
茶盡意斷,緣淺時離。若還留在此處,不知還會生出多少事端。
“時候未到。”清然望着他的眼神真摯,毫無警戒與心機。
沈溪行腳步一頓,眉間疑惑,他把茶杯放在掌心轉悠,細聽這位仙師的尊言大話。從前在平津山時,他最不感興趣的便是掌門大人或是一些德高望重之人的長篇大論,他們自以為字字珠玑,實則又長又臭。
可如今倒是想聽也聽不見了……
那這位離雲仙師呢?又會長篇大論講什麼大道理,是仙界秘聞還是無關緊要的批評。
隻見清然長袖一揮,桌面上多出來一盤棋,棋子錯落,像是上一場棋局匆匆收場。
“仙師所指的要事,便是這未盡之局嗎?”沈溪行略帶笑意的地問,他擡眼偷偷看向清然,眼裡帶着狐疑。
他并非清閑之人,亦無心推演局上風雲。
清然低眸,故意不去看他的眼睛,心上一點相思,便已是溪見春山,動容萬千,“你的劍氣亂了我的棋局——所以,剩下的半局棋,你欠我的。”
這一“欠”字落字極重,恍若欠字之外,還有相欠。
沈溪行想起他寫在薄紙上的“無雙劍氣非倚軒轅”一句,欲走的心情也慢慢褪色。他拈起白棋一枚,與他對弈。
銅漏聲長棋局短,彈指花間,棋上亂局已解。
“其實在下還有一事相問,不知仙師可否給我個回答?”沈溪行注視着棋盤上的黑白兩子,眼中的戒備防範已去大半。
清然:“但說無妨。”
沈溪行:“仙師可知鏡花緣陣為何人所創。”他不過想驗證那本《仙界秘聞》的真實性,也好看看自己是不是見到了寶。至于線索一事,還需從長計議,畢竟知人知面不知心。
清然一眼便看出了他話中的試探,溫柔回道:“這陣法是我的友人創的,并非淩雲派所作,更何況,我隻是停留于此一個散仙,和淩雲派并無多大關系。”
沈溪行:“原來如此,我先前以為,鏡花緣陣不過是狐假虎威之法,未曾料到還有這般故事——今日不早了,在下先行告辭。”
他都走到門邊,背影在黃昏中漸行漸遠。
清然想要挽留,卻再也沒有任何挽留之策。他收回剛剛伸出的手,狼狽留在沈溪行的身後。不見天日的無數次追憶在這突然爆發。
“不過當初我的友人發明出這個術法時,說的不是狐假虎威,你猜是什麼呢?”清然問,他在心中冷笑了自己一聲,沒想到自己能搬出這樣理由。
沈溪行的腳步一頓,側目看向方才燃燒符紙的地方。
鏡花緣陣,借他山之石而已,設陣者隻需引旁人入陣,便可借其靈力,達其目的。
他運作鏡花緣陣時,以符紙為引,不像清然那般空手就來。而那張符紙上,用朱砂寫着“他山之石”。
清然:“他說,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沈溪行在心中暗笑了一聲,表面風平浪靜回道:“仙師的朋友,果真與衆不同。”說完便離開了天機閣。
那張符紙早已成灰散去,無處可尋。
“你們都是謎語人嗎,這鏡花緣陣不是前世的他教你的嗎,怎麼兜兜轉轉不說清楚呢?”老者又在唠叨個不停。
記憶轉到前世,清然清清楚楚記得那人的意氣風發,他的劍氣與眸間的堅毅一般顔色,“這鏡花緣陣是我自創的功法,說來慚愧,是用來躲避責罰用的,不過換一種形式來說,也算是借他山之石吧。”
清然問他為什麼這麼說。
“其實不過是為了躲過一些無妄之災罷了,并沒有什麼高深之處。”
鏡花水月,霧中樓閣,萬事歸初,誰又相信這般前世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