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次五經薄山之首又東五百裡,曰朝歌山,谷多美垩【1】。清然多年前偶然路過着,身負重傷,命懸一線。
谷内垂天而下的瀑布聲響如鳴,飛濺出來的水花打落在他臉上,本就刺痛的傷口更多了一份刺骨冰冷。
還想着什麼絕處逢生,明明他已經很努力地裝作與世無争的樣子。不過,大抵不會有人相信所謂無欲無求,到了窮途末路也會渴望死裡逃生。
可偏偏總是事與願違。
清然的嘴角無奈地抽動了兩下,現在就是想自嘲,也沒有任何力氣撐起這半分笑意。
天庭,這般高高在上,俯視人間。
卻最終還是逃不過他們所輕視的勾心鬥角,拙劣地上演着爾虞我詐的劇情。
“在河邊,他跑不掉的,快上。”追殺的人就在不遠處,白衣蒙面,生怕外人不知曉他們上頭的人是何方神聖。
清然左手捂着腹部的傷口,眼神堅毅,未曾有過絲毫動搖,依舊微昂着頭,藐視着前方的一切。
“怎會如你所願。”
他最後開口倔強說着,發揚的青絲粘在被水霧打濕的苦笑上,而後義無反顧的跳下河去。
萬丈深淵又如何。
他落入水中時發出的巨響,無數的氣泡擁簇而來,而後氣泡漸行漸遠,湧入肺腔的刺骨寒水漸漸他的淹沒意志。
慢慢窒息,緩緩無力,清然眼中最後一絲光亮是水面倒映的陽光,閃耀着原始的溫存。
耳畔邊的水鳴聲仍不絕于耳。
水鳴震耳欲聾,濤濤飛落,如萬壑雷鳴。
他并非生來便是尊貴,不可高攀地天帝之子,不少仙官在背後議論過,他出生時地紫氣噴薄,神光降世。
不過是搶了天後之子的福分,沾了天帝的光。畢竟他們認為,區區一個仙侍的破布爛袍下,怎能誕下所謂的天之驕子,人中龍鳳。
他的天帝父親在他年幼時,不止一次委婉的告誡過他。
“你雖本座之子,身份尊貴,卻萬萬不可輕信旁人口中之言,相信自己是紫微星降世,然兒,琴本無音,然拂則鳴,并非所有人都有這般機遇撫琴的,你可知曉。”
那時的清然自然是不敢也不能辯駁的。隻能蟄伏于地底,順從天帝之言。
水鳴聲落,時有時無,跌宕如溪流折步山間。
清然覺得大概是自己要死了,過往的記憶一幀一幀的重現在他的眼前。
他的母親自然是知道,那天帝老兒給自己的兒子灌了什麼鬼東西,也不止一次地重複過一句話,直至她生命的最後一刻。
“琴撫則鳴,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可憐這句話被天後聽了去,她随便找了莫須有的罪名,草草的結束了她的生命。事後還調笑道,這種賤人連十萬雷鳴的一擊都撐不過,拿什麼和她争。
而他呢,卻不能有一絲情緒上的波動,隻能眼睜睜的看着一擊雷鳴貫穿她的身體,以及母親眼中最後堅韌地消失。
‘‘本座提醒過你的,你自找的。”
天帝冷漠的回應,然後匆匆轉身離去。
轉身已過幾千載,歲時更疊又幾春。
打壓,針對,冷眼,降罪------這些年不都已經挺過來了嗎?
琴上落灰,人間訪雪,他隻要再小心些,在夜裡挑燈看劍,霜前苦習功法的日子,便可翻弦而鳴。
可終歸等不到那一天了。
水鳴消失的無影無蹤,世間隻有甯靜安谧。
清然心中竟閃過些許失落,傳說中的死去也不過如此。他懶散地移開眼皮,不料眼前的景象,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他曾經有幸造訪過地府,在忘川河畔走了一遭。所以很确定,這一片虛幻蒼茫的地方不是地府,而他也沒有死去。他身上的傷,竟在不知覺中痊愈,好似一切從未發生。
面對眼前一片一望無垠的空間,别樣的懷疑逐漸占據了他的神經。在空間中走了不久,眼尖的他發現了太虛中的唯一特别之處。
一座立在蒼茫之中的小島,宛若沙漠中的綠洲一般。清然走上島去,彎腰輕輕地撫摸島上的植物,不出所料,這些植物并非真實存在,不過是太虛中的幻影罷了。
島正中矗立着一塊半人高地玄石,石面上地刻痕仍清晰可見。
清然地手下意識的觸碰石頭上的字迹,指尖拂過的一刻,恍若有遠古的聲響跨世而來,分明的念着
“唯汝一人前來。”
這大概是命中注定的結局,又或許是千載難逢的幸運,他這般結識了這個地方。
他毫發無傷地回到天庭,看着天帝天後即将為他立的衣冠冢,不由得苦笑。
‘‘然兒平安歸來,便是最好不過的事情。”天帝語重心長地講道。
清然告别惺惺作态的衆人,回到他那破老小的宮殿。
取出母親的默琴,拂去琴上的落塵,鄭重其事地撥動了一根弦。
霎時,聲震萬裡——
何所謂争鳴,必先動弦易曲。
九重天,淩霄寶殿
有的時候,天庭像人間一樣,總是有叽叽喳喳此起彼伏的八卦聲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