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行不屑眨眼,“這位兄台,你淩雲派家大業大,即使是站在這随口一喊,相應答的同門亦會雲集遍山,何必……”
“我人緣不好……”
“那路上又不止我一人,何必強求。”
跟着他的節奏走,沈溪行的思緒混亂,一時理不清邏輯,話語的重量忽輕忽重。
聽及此,沈辭彈指間解開了沈溪行的限制。長風來,揚起他的長發,吹來的海棠花瓣恰好拂過他的前額,海棠花紋消逝。
“你會去的。”他的信誓旦旦讓沈溪行不知所措。
畢竟誰會去相信,一個路上突然冒出的怪人。
藏書閣位于臨淵山東側,下臨深淵,側倚花林,取得如履薄冰之意,不乏探春拈花之情。
到藏書閣時,裡頭擠滿了四處而來的人,他們身上都挂着淩雲派發的玉牌,玉牌上清清楚楚寫着何門何派,姓甚名誰。
池棠環視了一周,發現在場的人中隻有她和沈溪行沒有玉牌,大抵是他們臨時受邀,沒有提前準備,不過倒是無妨,給了也隻會徒增煩惱。
藏書閣外花木扶疏,内裡清幽氣冷。長明燈照室長晝,淡雅的書香混雜着窸窣的腳步聲,長長久久籠罩着書室。
這讓沈溪行想起平津山的殘虛樓影,齑粉亭台,曾經亦是如此平疏緻遠。
他們守着仙人不肯泯滅的執念,數年如一年居于平津山的一方天地。
書言,平津即坦途,前路悠悠漫漫,南門是先輩如此鋪設寄予的佳名,沒落至此。
所謂平津坦途,現在還存于他們的劍中。
“師兄,你來找何物?”池棠輕聲問道,他們在藏書閣中轉了幾圈,漫無目的,“這裡人這麼多,找東西不像是招搖過市嗎。”
沈溪行一記手扣在她後腦勺,“噤聲。”
“哦——不過師兄你為何要來此,還提前知曉藏書閣開放的消息,難不成有人提前告訴你了。”她早就想問這個問題了,隻是礙于場合一直緘默閉口。
現在站在藏書閣中庭之中,雜人耳目少才終于問出口。她不想聽到,她的好師兄又聽風是風,聽雨是雨,随波逐流一輩子。
“被你猜中了。”沈溪行目色微寒,眼白中一縷縷的紅血絲明明晃晃,指尖還是同在紅楓林一般微顫不止。
池棠詫異:“你沒在開玩笑?你當我們跋山涉水,走出平津山是鬧着玩的嗎?你跟我說你現在的行動全是跟着别人的腳步走?”
她雙目瞪圓,氣不打一處來,渾身的氣焰上頭。
“我沒有,隻是……”沈溪行解釋不成,他身心俱疲,一下子用力過猛,眼前突然一黑,随後又迅速恢複光明。
他這幾天沒怎麼睡覺,憑着一腔意志漫山遍野奔波着,池棠看見他這副過勞模樣,語氣中的徹怒像是被水澆了一下,頓時歇下。
“你知不知道,這可能是調虎離山的計謀,一會兒家被端了都不知道。”她還是抑制不住心中情緒,“我原以為,你隻是好奇藏書閣長什麼模樣,不曾想你又一次這般……”
池棠提着劍離去,衣裾紛飛。
沈溪行:“我在那人身上,窺見了平津山的氣息。”
她腳步一滞,回眸時,穿堂風過,不知何處而來的海棠遮住他的眼眸。
十來前,無法走出平津山東百裡瘴氣,直到有人指引,才跌跌撞撞冒死而出,重見世外山水。
沈溪行看着池棠遠離的方向,心中滋味甚多。正打算再轉一圈時,低眸一瞧,中庭的天窗處栖落着片片海棠花瓣。
灼灼其華,卻不屬于這裡。
沈溪行跟随着片片芳菲而去,越過石橋,跨過春溪,終于在深林之處,尋到一處隐秘的閣樓。
閣樓前似乎有結界圍守,那一朵海棠在半空中轉悠了許久,一炷香後,才等到了指令般融入結界内。
他猶豫着是否要上前時,結界裡強大的吸力瞬間将他吸進樓閣内。
反應不及,樓閣裡的門便死死鎖上。
沈溪行一向覺得自己的直覺很準,這次也不例外。池棠從前總說他喜歡用歪門邪道,整天研究一些投機取巧的紙符,劍法都快落下了。
他時常狡辯,說這是足智多謀。
現下窮途末路,他有些懊惱說出去的話。
那朵海棠花如今像是蒸汽般不知所蹤,樓閣寂靜,樹林沉默,他感覺自己必死無疑。
緩過神來,沈溪行立馬振作起精神,在樓閣裡極力搜索這可用的信息。
中堂裡沒有什麼有用的信息,偏廳裡也全是零零碎碎的花草,所以還是先要到二樓的書架上一探究竟,他心想。
前腳邁出去的一瞬,他後知後覺意識到了什麼——為什麼他對這個樓閣如此熟悉,明明從前未曾來過。
他不信有這麼巧合的事,不信邪的将腦中的思緒重複了一遍,翻過中堂後又跑去偏廳。
結果一如腦中從天而降的思緒。
沈溪行擡眸看向二樓的書架,心裡暗自有了下一步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