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又把這小子帶到太虛幻境裡來了,人家不是有師兄師妹的嗎?”幻境裡的黑石嘀咕着,他即是清然神識裡的老者,喜歡唠唠叨叨說個不停。
清然又給他下了噤聲咒,黑石嗚嗚嗚喧鬧着,一直抗議着這厮的粗暴治理辦法。
“前輩,請您安靜一些,他還在休息。”清然閉着眼睛無奈說,順手解開黑石的噤聲咒。
黑石在心裡暗罵了他一聲,心裡好幾次想把這小子千刀萬剮。
“果然這世界上最可怕的東西,就是這些情情愛愛,得到了使人抓狂,不得又終日郁郁寡歡。哎呦,說來都是淚。”黑石心裡的算盤又叮當響個不停。
清然掀起沈溪行的衣袖,果然在他左手腕間發現了一道一指寬的綁帶。他的指腹輕輕搭在綁帶上,用靈力向下一探,才知傷口如此之深。
“又是何苦呢?”清然兀自念道,望着那道切斷了解語藤的傷疤,他眸中深切憂思久久不散。“怎麼還和以前一樣,這麼愛出風頭……”
往事流轉,記憶回溯。
清然發現太虛幻境後,便常常來此撫琴閑坐,通常一坐便是半天之久。這片甯靜之處成為了他心靈的最後一片淨土,即使終日在此,也不覺心煩意亂。
黑石在這幻境待了上萬年,第一次見有人來此,一時間喜不自勝,整日圍坐在他身邊。見他一直彈琴,可他卻一直聽不見琴聲,于是猶猶豫豫問道:“話說,你這琴是不是壞掉了,咋沒有聲音的捏?”
清然聽及此,突然停下了撥動的琴弦的指尖,怔愣在原地不知怎麼回複。
“難不成你這琴叫做‘默琴’,是從東海龍宮裡挖出來的那把?如果不是的話,我還真想不出天上地下,哪裡有這樣一把琴有弦無聲。”黑石的聲音在幻境之中回蕩。
弦徽俱已,鳴琴無聲。
“前輩說的不錯,這把琴确實喚做‘默琴’,隻不過是我母親留給我的。”他說着,又續上先前的動作。
默琴有聲,卻唯有相知之人能聽見琴聲。
他彈着彈着,太虛幻境之中忽然閃過一陣潋滟的水光,這使他想到進入幻境中的那條河。若是陽光照在水面上,水面之下便會是這一番浮光躍金的水色波動。
黑石“嘿”了一聲,接着說道:“看來除了你之外,還有其他人來到我這太虛幻境之中,最近還真是熱鬧啊——”
清然不似他這般喜出望外,他下意識覺得那人是追殺他來的,他在暗自喃喃道: “還是沒能逃離算計。”
他繼續撥動着琴弦,心思卻莫名飄到天庭之上,要想不動聲色的嶄露頭角,簡直是比登天還難的事情。
他早些時候便知曉了天帝的新動向,隻是需要一陣東風,讓一切水到渠成。
聲漸悠揚,清然意識到自己完全沒有沉浸在琴上,血海屍山的計劃打斷了原有的内心寂靜。
琴聲一轉,他忽然收起方才略微急促的琴聲,漸而舒緩,目光帶着防備的看向眼前。
孤路無行客,今日方才見。
清然用神識一掃,意料之中地發現對方也知曉了他的存在。兩顆心小心翼翼地防備着,虛無之中,誰也不知曉下一刻是什麼樣的景象。
這般僵持了半炷香的時間,清然發現自己的能力遠在他之上,換句話說,他借助身邊的黑石,太虛幻境的中心地标,便能探明來人的情況。
束發,攜劍,腰佩玉環,劍目星眉,氣宇不凡,不知誰家的弟子誤入了這幻境,看他忙手忙腳的樣子,想來是迷路了。
黑石會在幻境内自由換位,每一時辰一變位置。這蒼茫幻境,他是不可能找的到這裡的。
清然在心中歎了一聲氣,兩個時辰内,若是這位少年找不到他,就親自送他出去。畢竟這幻境,凡人待久了,可不止精神失常這一個下場。
黑石默默不語,靜靜等着那人到來。
清然繼續奏起了那首他最常彈奏的曲子,全身心的投入其中。
指尖劃過琴弦,一次又一次,即使無人聽見他的琴聲,而他也為自己而奏。
嗖——一聲琴聲之外的聲音闖進他清然的耳膜。
铮——清然的琴弦即刻斷了。
太虛之内,兩人之中,皆是聽見了這一聲铮鳴。
清然怔然擡眼,目光中皆是不可思議。一個少年手持一把長劍架在離清然不足一寸地頸上。随之而來地劍風折斷了一根琴弦。
對面的人顯然未曾想到這一幕,他急匆匆地收起手上的長劍,眉眼一低,所有想說的話推到了嘴邊遲遲不出。
清然盯着斷弦出了神,良久之後,不偏不倚地問溫聲道:“閣下的劍,确有争鳴之勢。”
居然一舉間斬斷了琴弦?
“請前輩責罰,在下不知前輩在此撫琴抒懷,無意間走入此地,還折壞了前輩的琴弦……”他作楫滔滔不絕的自我請罪着。“我定會還清的。”
清然突然一改先前的溫和語氣,有些厲聲道:“閣下的劍風淩冽,實屬奇才,但我有一事想問,不知閣下是如何找到此處的?”
問完後,他擡頭看向他,稚氣未脫的臉與淩冽的劍風相差甚遠。
他的眼睛直視着清然,直白而熱烈,眼中真摯不帶欺騙說:“循着琴聲,一路向前,便來到了此處。”
清然心頭一振,心中似乎有什麼東西悄然崩塌。良久後,才後知後覺地說:“原來如此。”
他久久地凝視着斷弦的一端,一種難言的情緒在他心中起起落落,像是春河結冰之後又解凍,往往複複,未曾停歇。
可他早就不信所謂的命中注定,緣裡知音。
那少年忽然向前走了一步,腰間的玉牌發出清零的聲響,他滿懷歉意的說:“在下淩雲派沈溪行,不知前輩的琴弦産于何處,在下定會尋來一樣的琴弦還給前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