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門側,枯木生,一川清河向下一層湧去,河面上,薄霧漸生,迷蒙了對岸。
沈溪行蹲下身,撿起河邊的一根枯枝,蜻蜓點水般探進河水之中,枯枝安然無恙。
“溪行是怕這河水有異嗎?”清然說道,他站在他身後,滿地枯葉随風而起,在空中轉了一圈又一圈。
沈溪行起身回頭,看着深深地窪地,問道:“此處唯有一處清泉,僅憑剛剛那一試,我不能确定這河水是否有問題……離雲有什麼頭緒嗎?”
“不知。”清然幹脆利落答道。
“這該不會和雲水之境有關吧,不然他們是怎麼下到最底部的?”沈溪行托着下巴,目光一直遊走在河面上,眸子緊跟着河面上的波光。
“我倒不這麼覺得。”清然說着,俯身捧起一腕河水,繼續說道:“這幻境深處幽林之中,又有四時亂轉的景緻作為掩飾,兩重阻擋,再加上他們常常來此,下去的法子定然不會太複雜。”
“這麼說來,離雲是有法子啰?”沈溪行偏頭偷偷看向他,清泉石上流,冷冷作冷意,倒是貼近他的氣質。
“溪行高看我了,我還沒有想到。”清然頓了頓,又接着說道,“其實不瞞你說,從前有很多時候,你所到的地方,我提前去過好幾次。可是每次在那遇見你的時候,我都會裝作第一次來。”
“噢噢,這樣啊,可是我早就知道了。”沈溪行淡淡說道,這不用說都能猜得一清二楚。清然看上去高冷隻可遠觀不可亵玩,一臉生人勿近熟人退讓,但卻是最瞞不住城府的人。“還是先說說怎麼下去吧,禦劍而下肯定是不可能的了,前路未知,不可莽撞枉為。”
沈溪行想了許久,思轉别處,心中突然把這地九天和密室聯系在一起,可想着想着又覺不對,這生門對艮卦,艮為山,可此處卻是一川清流。
泉出于山,莫非要溯源而上?沈溪行心中默想,手持劍,一步一步逆流而上,撥柳繞林,尋芳踏青,走了百米遠,才找到了出泉之山。
他擡頭仰望,出泉之山絕壁千尺,望斷極天,山崖之上,偶有蒼草橫生。這一川寬寬,竟然是從一拳大的小泉口處流出的。
清然跟在沈溪行身後,過了半晌才追了上來。見此千仞高山,心中先是一驚,“沒想到這裡還有一處高山……”
沈溪行慢慢上前去,用手撫上山體。山體上即刻出現一個手掌大的空洞,他的手掌一抽開,空洞瞬間消失,“原來如此,不知這山後是怎麼一番天地。”他心想,試探着把整隻手臂伸進山裡,如他所料,手臂像是被流沙吞滅一般,深深陷入其中。
他前腳一邁步,整個人跟着陷了進去。或許是山體的吸力太大,他一個着急沒愣住,差點摔倒在虛空之中。
“當心——”身後的清然一手抓住了他的小臂,救沈溪行于危難之際。“怎麼總是毛毛躁躁的?”他的語氣中帶着溫柔的責怪。
沈溪行被定穩,輕歎了口氣說道:“一時心急了,下不為例。”
穿過虛空的山體,他們到了另一處地方。幸好方才清然一把穩住了沈溪行,不然這會兒兩人又要天各一方了。
山體後,是一處絕壁懸崖。懸崖邊,僅留有一手臂寬的山路供人行走,一個沒留意錯步一邁,便便會摔到萬丈深淵下。
懸崖底部的風往上翻湧,帶着絲絲血腥味和腐爛的氣息,岩壁上寸草不生,凸起是石尖嶙峋,左一塊又一堆爛石盤踞山頭,時不時滾落,落到杳杳深淵之中去。
沈溪行心下暗忖:“這一條路平時他們都不走的吧,這麼窄,難道冶光輝自己下來還要折騰自己,走一條那麼難走的路?敢情他耐心挺好的……”
“在想什麼?”清然牽住他的衣袖,臉上血色全無,顫抖的雙手暴露了恐高的事實。
沈溪行不禁怔然,喉嚨無端滾動了一下,“原來離雲有怕的東西啊,我一直以為住在天上的神仙不怕高的,沒想到……頭一次遇見一個怕高的仙人。”
清然聽罷,不留情地用指節敲了敲他的腦門,沈溪行不避不躲,沒忍住上揚的嘴角接受了。清然無言以對,說道:“你是故意的嗎,故意找打的?”
“仙師想多了,哪有啊,絕對沒有。”沈溪行斬釘截鐵肯定着,扶着山壁慢慢下行。下行的路上,他們前後分開站着,他每走幾步,便回頭看一眼,如此來往,走了一炷香的時間。
越往下的路越崎岖,走到最坎坷的一段路時,沈溪行光顧着腳下的路,走了好一段路後,忽然想起來忘記回頭等等清然。
“完蛋了,離雲不會怪我吧,話說回來,好像我身後一直沒有什麼聲音,難道……”沈溪行心念一動,側身回望之時,果真不見清然的身影。
“離雲……離雲——”他一聲比一聲大地叫喊着,山崖空蕩,唯有回音在兩岸絕壁指尖來回激蕩。他不等回應,一個撤步往上跑回去,心想着:這麼大一個人,掉下懸崖去總要有聲音的吧,怎麼會無聲無息的消失呢?
他才跑了幾步,心急大于腳尖的急促,不料下一刻,他倏覺腳下一空,眼神來不及觀察,整個人憑空向下掉下去。下落的一瞬,他瞥見懸崖上的狹窄石路全然消失,像是拉上抽屜一樣縮緊山體裡。
沈溪行心中無語,眼睛瞄準一塊凸起的石刺,雙足往牆上一蹬,回身轉體一周,按劍一拍,青光一閃,用彈出的長劍做支撐點,不費吹灰之力跳躍到石刺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