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洵看見紀暮額頭上的傷,自以為是他自己的戰績,幸災樂禍道:“吆,這不是我們清風朗月的紀總嗎?還以為紀家的菜你都吃膩了!”
紀暮神色平淡,沒将紀洵的話放在心上,回道:“有沒有吃膩不重要,重金求購,顯擺了一圈發現自己是個賊才可笑。”
紀洵聽了五官扭曲,一張臉黑紅。
紀洵這人不務正業,最好吃喝玩樂,二伯不是沒下過心血培養,隻是紀洵學什麼都清風過耳,氣走無數家教,二伯沒辦法隻能放任。
但要說多壞其實也沒有,頂多算頑劣,再出格的他那腦子和膽子也幹不出來。
紀洵還想再說什麼,看見其他長輩陸續走來便開始裝乖。
紀見山七十多歲,年輕時手段強硬,性格獨斷,在家也是說一不二的主,坐下後,目光掠過紀暮和紀洵,說道:“吃飯就吃飯,不要瞎扯。”
紀家還有一條規矩:食不言。
吃到最後,紀見山突然說道:“小舟要回來了,他回來會進公司,老二,給小舟安排進運營部。”
一直作壁上觀的紀荃眼神一瞬間淩厲,很快又掩飾好。
“好的,但是爸,小舟長年體弱,又沒有管理過公司,要不要先讓他曆練一下,直接上手可能有人不服。”
紀荃這麼說也不是沒有原因,紀見山治家嚴管理公司更嚴。紀家的子孫初進公司都要在基層曆練一兩年,曆練的崗位不一樣,但直接竄到高層的還沒有。
紀暮在進觀益之前也是在基層,周圍的同事甚至都不知道他是紀家的人。紀洵好點,一進去是個小組長,但也不是什麼重要崗位,也算基層。
紀見山沒回答紀荃,反而看向紀暮:“小暮,你覺得呢?”
紀見山這個人雖然年輕時婚姻不忠,也不愛商業聯姻的第一位夫人,但又極其看重血統,好面子,有點古代嫡庶觀念。
在他心裡,第一位夫人生的兩個兒子是首選的家族繼承人。紀恒風流浪蕩又早逝,不用考慮。老大紀鴻本應是最适合人選,但紀鴻為人平庸妻管嚴,無法擔起公司,于是就将紀鴻的兒子紀舟從小當成繼承人培養。
在紀見山眼裡,紀暮的出身不夠光彩,所以從沒想過将公司交給他,頂多讓他從旁協助。隻是紀見山兩輩子都沒想到,紀暮的商業才能如此出衆。
對這安排最不滿的,當屬二伯紀荃。
紀見山三個兒子,隻論能力,紀荃更勝一籌。且他常年住老宅,從不忤逆紀見山的意思,在公司口碑人脈也不差,所以他完全可以不滿。
紀舟作為紀見山一開始就選中的繼承人,天資聰穎、謙遜又不失強硬手段,确實當得紀家下一任繼承人。唯一不好的,就是紀舟體弱。
紀暮早知道爺爺偏心,看着二伯和自己在公司聲望愈發高漲,怎麼可能讓紀舟從頭學。老爺子眼光毒辣,他覺得紀舟不用,确實也不用,從小費盡心思培養,能力自然不一般。
紀暮順着回答:“舟哥聰明,又從小跟在大伯和爺爺身邊,去基層曆練也是為了熟悉公司業務增加工作經驗,這些對舟哥來說都沒問題,我會配合二伯安排舟哥入職事宜。”
紀見山聽完面色舒展:“老二,你覺得呢?”
二伯态度恭敬:“既然父親和小暮都這麼覺得,我也沒意見。”
紀洵低着頭裝鹌鹑,不敢直視紀見山眼睛。
紀見山起身,對着紀暮道:“小暮,來,陪我在院子裡轉轉。”
紀暮連忙跟上。
紀家别墅是幾十年前的老宅改建而成,占地面積大,四周都有院子,逛完一圈得有二十多分鐘,在自家就可以散步。
紀見山半退隐後很喜歡飯後散步,大多時候,有錢人都比窮人怕死。
“小暮,你的傷好點了嗎?親兄弟之間下手也沒個輕重。”
沒點名,不知道說誰沒輕重。
“好多了,爺爺不用擔心。”
紀見山點頭:“你跟小洵計較什麼,他跟個孩子似的。”
紀暮腳步未停,上輩子他感念紀見山的教養之恩,進公司幫公司渡過難關,但自己被二伯陷害時,紀見山卻隻忙着将紀舟推上高位,對他不管不問。
上輩子紀暮是怨恨的。那場牢獄之災,紀暮最絕望的不是二伯的陷害,而是爺爺的熟視無睹。
最初,紀暮也想要得到紀見山的肯定和褒獎,所以在觀益的那幾年兢兢業業。如果紀見山沒有過多的猜忌,而是直接和紀暮說,希望他将公司交到紀舟手上,他也不是不能答應,就當是報答十一年的養育之恩。
也許紀暮一開始就高估了紀見山對他的關懷,重來一世方知自己不過是枚棋子。
棋子是死的,應該随着執棋之人一動一退,任由擺布,但紀暮不甘心。
出獄後,曾去探望重病躺在醫院的紀見山。
紀見山眼神迷離渾濁,聲音嘶啞緩慢:“小暮,你很像你爸爸,要是沒那麼優秀就好了。”
紀暮不懂紀見山的偏見,都是血親之人,為什麼要分親疏遠近,将身邊之人變得多疑敏感。
如果紀見山要的隻是紀暮短暫幫公司渡過危機,紀暮現在已經做到。
這輩子,對于紀家人,他自認不相欠,于是也沒有了上輩子的拘謹讨好。
“爺爺,紀洵比我大半歲,他不是孩子,而且這個事錯不在我。”紀洵是紀暮的堂哥,小時候也不是沒叫過哥,但紀洵不喜歡紀暮,不允許他這麼稱呼,時間久了,彼此之間養成了直呼大名的習慣。
紀見山沒想到一向最乖順的孫子會直接表達情緒,怔愣一瞬:“小洵不是做生意的料,紀家以後還是靠你和小舟。我讓小舟回來也是幫你分擔壓力,公司那些股東哪個不是虎視眈眈看着,你一個人不好應付。”
紀見山十幾歲管理公司,作為紀家的當家人,手上持有紀氏最多的股份,他慣于将公司和家庭捏在自己手裡,紀暮冷不丁的将紀洵盜竊的證據以公開方式通過董事會決斷,在紀見山看來,紀暮的行為過了。
紀洵畢竟是紀家人。
“爺爺,紀洵的事,并不是簡單的盜竊案,如果再深挖,隻會對公司更加不利。”紀暮說道。
紀見山深深望着紀暮,他知道紀暮不會胡說:“什麼意思?”
“紀洵有個助理,叫方康鳴,這件事八成是他給紀洵挖的坑。方康鳴的媽媽叫方茵,是二伯養了二十多年的情人。方康鳴從小到大的學費都由二伯資助,由二伯引進公司。”
豪門水深,大多數婚姻都是商業聯姻,貌合神離也就成了常态。
壞就壞在,紀荃為了能與紀鴻奪權娶了顧敏。
顧敏是顧家老爺子的老來女,疼惜憐愛不已,紀荃為了穩住地位立了二十多年的寵妻人設,顧家看在顧敏的面子上,顧家與紀家多有生意往來,是觀益最大的合作對象之一,也是紀荃立足公司重要助力。
顧敏集萬千寵愛與一身,性格剛烈,眼裡揉不得一點沙子,萬一鬧起來提出離婚,顧家老爺子生氣之下難免會牽連到紀家。
紀暮當然可以假裝不知道,但紀家的麻煩事他不想再經手。
方康鳴這人心思陰毒,但如果不能回紀家,他也不過是個普通人,怎麼都無法與紀家抗衡。
上輩子,紀荃陷害紀暮入獄後,因着紀見山橫插一腳,紀舟成為了最大的受益者。
紀舟上位後,為了扳倒二房肅清觀益,私下搜羅了不少二房違法證據。發現紀暮被陷害後,安排律師申請再審,讓紀暮得以提前出獄。
離開前幫他解決方康鳴這個麻煩,就算是還了這份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