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如七見獨孤令名果然被自己虛晃一招改了劍勢,心中大喜,自古出劍者臨陣改意都是大忌,運氣的路數和劍勢都會大大削減、甚至反噬。
天賜良機,他不能再等,拼盡十分力蓄出一掌向鐘如七天靈劈去。
電光火石之間,鐘如七的手掌并未如他期望的那樣撫上獨孤令名的額頭,确是對上了另一個人的掌心。
——正是月寒江。
“師兄,十招到了~”
幾乎是在刹那,月寒江右手持劍蕩開了獨孤令名和蘇軟語,左手一掌迎上了鐘如七。
鐘如七隻覺得自己丹田似有一股寒氣猛沖進來,内力以驚人的速度從體内迅速散失。
戰況一瞬扭轉。
“這是什麼武功?”
“這個人是什麼時候來的?”
這是鐘如七昏厥過去之前,腦中接踵而至的,最後兩個念頭。
(2)
鐘如七的倒下的樣子很難看,蘇軟語從地上起身、不屑地踢了他一腳。獨孤令名也穩住身形——他被月寒江的一劍隔出去了一段距離,但未像蘇軟語一樣倒地。
月寒江收手,那柄軟劍如水般流入他腰間寬帶中,似他從未攜帶過任何武器出現的那般:
“他武功已廢,天亮前不會醒。”
這時,衆人才擡頭看到了床上的香豔場面:床上那人不着寸縷,臉上分不清是汗水還是淚水,融花了胭脂,泛紅的眸子和鼻尖看起來楚楚可憐。白淨的皮膚上全是傷口,此刻左胸口插着一把匕首,右手在解着被綁在床頭的另一隻手。
想來是剛才掙脫了一隻手,持刀跟鐘如七對峙,掙紮間反被鐘如七将刀推進了自己身體。
這就是花惆笑了。
月寒江與他雖在宮主身邊,但近幾年、從花惆笑被禁止踏入宿雲宮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了,更别說他如今這副樣子。
随手将床邊的衣袍附在花惆笑身上,月寒江伸手一指斷開了他被綁在床頭的手:“你的傷…”
“不影響……”花惆笑隻手拔了胸口的匕首,不再出聲,隻拿起衣服裹在身上、翻身下床,系好外袍的帶子時,胸口就暈出一團濕乎乎的血。
獨孤令名看到花惆笑的第一眼,便背身過去,臨窗而立,此時方才出聲:
“你不該動手~ ”
“對呀,你鬧起這麼大動靜,差點壞事。”蘇軟語借機指責。
此刻花惆笑已扶床站起,抹了一把頭上的汗。
樣子看起來有點虛,俯身沖背對着他們的獨孤令名虛拜一下:
“奴有失,未能拖住他更長的時間。”
這裡的四個人,隻有獨孤令名是十二支弟子——重雲十二支地字科的掌事師兄——是他們中身份最高的,跟獨孤令名相較,他們都隻是奴才。
花惆笑的話是對着獨孤令名說的,起身時臉卻沖着蘇軟語:
“隻是奴沒想到,師兄來的這麼晚……想是被什麼不相幹的人拖了後腿~”
蘇軟語知道他在說自己“不相幹”,忍不住出面譏諷:
“我們也沒想到,你這種時候倒還裝起了貞烈。”
月寒江走到獨孤令名身後,俯身下拜:
“令名師兄,既已令成,回宮複命要緊。”
獨孤令名轉身:“嗯,賞罰獎懲,掌座自會公斷!”
看到獨孤令名并不打算深究,蘇軟語還想說些什麼,沒想到這時月寒江卻又開口了:
“令名師兄,寒江還想請您的燼羽令一觀。”
在場衆人俱是一愣。
獨孤令名眉頭微皺:“可有不妥?”
月寒江緩聲回答:“行令人數…不符~”
獨孤令名伸手入懷,方想起:“我的令…在他那裡……”
蘇軟語騰地臉紅起來,突然有些腿腳發軟。但轉念一想,既然令已成,自己也沒有誤事,想來不算什麼大事。瞬間又有了些底氣:
“令名師兄的令在我這裡,月寒江,你有什麼資格查師兄的令。”
此時,屋裡的人都已經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包括花惆笑在内。
燼羽令,對于行令對象名号、何時行令,行令之人何幾,都會有明示,雖每令内容因人而異,但行令人有幾個到場是對得上的。
花惆笑的令上,指明了會有兩人接應,但現在到場的有三個人,多了誰?自然不言自明,花惆笑冷笑。這個蘇軟語跟着跑來,還能為什麼?不就是為了害他、看他笑話。不惜闖這樣的禍,就算他們家那位能保得住他,估計也不會有好果子吃。
“是寒江僭越,既然令成,寒江請退。”月寒江再拜行禮。
他本就沒有要真的查獨孤令名的令,一則他确實沒有資格,二則弟子令互不相通。他提出這麼無理的要求是想提醒獨孤令名他多帶了個人來,也是想阻止蘇軟語再挑起什麼争端。
獨孤令名自然也明白了,下午蘇軟語傳令之時他就覺得有些奇怪了,沒想到是蘇軟語自己想跟來擅自加了要求,說是掌座令上說的,要帶着他一起。
獨孤令名看出月寒江是想提醒他,此刻見他再拜,便不想在此糾纏:
“各自依令行事,不得怠慢,諸事待回宮之後自有定奪。”
“尊令~”衆人附聲。
月寒江起身離開時,聽到獨孤令名用内力度過來的聲音:
“你晚到之事,我不會對掌座提起,就當你全了我十招的人情~”
月寒江銀色面具下的眼睛似乎彎了一彎,輕聲回他:
“多謝師兄。”
很多年前,獨孤令名第一次拿起無名劍時,說,如果有朝一日遇到鐘如七,能跟他過十招就算自己出師。所以,今日月寒江才在屋外,等他們膠着十招之後才進去。
獨孤令名其實還記得,當時為他捧劍之人,就是月寒江。
諸事方畢,諸人散去。
花惆笑走過蘇軟語身側時,傾身附在他耳邊笑了:“蠢貨!呵~”
蘇軟語霎時氣結。
卻又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