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墨也再也沒有追他追到山下過。
(2)
月寒江倚在樹上,看着墨墨在下面大快朵頤,似乎也随着輕柔的山風有些飄忽。
想到剛才萬旃君的話,又想到黥朗,月寒江的心裡難得有了一點久違的在意。
那人支開他,想是不願他知道。日前自己曾請求那人允十郎入這重雲宮,想來這些天那人也并沒有回絕自己,加之剛才提到的話頭、月寒江判斷,黥十郎想進重雲宮的事情八九分可成,剩下的就待天擇日了。
思及此,月寒江轉念便不再深思。
現在的他不是個喜歡多思的性子了,他很少像今天這樣想之前想以後、特别是關于自己的事情、未來的事情,他從未想過。
“嗷嗚~~”一聲較低沉吼聲,把月寒江思緒拉了回來。
墨墨吃完了,看着他,似乎是想跟他玩耍。
月寒江飛身下樹,摸摸墨墨的脖頸毛,白虎舒服地擡頭。
月寒江彎彎眼睛,對它說:
“墨墨,我被你打疼了,跑不動了,你陪我安靜地呆一會兒好不好?”
白虎好像聽懂了,仰着脖子順勢躺了下來,舒服地讓月寒江給它順毛。
月寒江确實有點累,他的身體一直沒有痊愈。即使吃了解藥,牽機的毒性也需要一段時間才能排出。他輕輕靠進墨墨的懷裡,墨墨難得沒有反對。
不知道是太累了,還是墨墨的肚皮太舒服了,月寒江不知不覺睡着了。直到墨墨有點不耐煩地從肚皮裡呼噜出聲,月寒江被驚醒,睜開眼看天色,竟然要日暮了。又安撫了一會兒墨墨,直到它毫不留戀地甩開尾巴就走。月寒江才離開斷塵峰。
墨墨的食物是尚膳司統一安排的,一般交給月寒江的是新鮮的肉類。月寒江不來的時候,也會準備活的羔羊什麼的、由當值的弟子趕到斷塵峰入口,羔羊會自己跑進山——墨墨也就有口糧了。
月寒江将洗幹淨的桶歸還到賞膳司的時候,發現内院沒人。
已經快過了用膳的時間,想是竈上的人被安排去各院奉膳還沒有回來。
他正要轉身離開,突然從庖屋裡走出一個人,拉住了他。
是甄白果,神神秘秘地看他,拉他走到庖屋角落。然後蹲下,打開最底下的一個小櫃子上的鎖,又從裡面拿出一個盒子,又打開盒子上的鎖。
邊做這些,邊說:
“你去了這老半天,我差點要等不到你了。”
月寒江的視線,黏在甄白果從盒裡拿出的那個碟子上,挪不開了。
雪白的碟子上依次疊着三塊雪白的、做成彎月形狀的點心。
甄白果笑了,壓低了一點聲音說:
“這是新供上來的食材做的八珍糕,我特意留了這幾塊給你。你快吃。”
月寒江怔怔地看了一會兒,然後伸手把那糕點小心翼翼地送進嘴裡。
糕點入口的那一刻,月寒江的眼睛裡瞬間像是炸開一束煙火,仿佛世間千萬幸福美滿的流光溢彩、都從這雙眼睛裡洩了出來。
白果最愛看這樣的寒江,雖然那張清冷的臉上依舊沒有其他表情、全部的專注都用在了用力咀嚼食物上。但這失神的、眼裡仿佛有星空的人,卻是隻有他見過的,獨一無二的月寒江。
“慢慢吃,我把他們都打發出去了,一時半會兒不會有人來。”白果說着從竈邊端來一碗茶,遞給已經将糕點全部送進嘴裡的月寒江,“就點茶,也去去嘴裡點心的氣味。”
月寒江點點頭,端起碗就喝掉了。
白果笑着問他:
“好吃嗎?”
月寒江拼命點頭。然後彎彎嘴角,笑了:“這茶也好吃。”
白果看着他,老母雞護崽的心情油然而生:
“這是白茶,特意為迎接掌座換的,宮主要問起來,你也好答話。”
月寒江點點頭:“他不會問。”
白果:“不問最好。”
邊說,邊将剛打開的櫃子、盒子之類該收收,該鎖鎖,說話間已經規整好一切,手腳麻利極了。
月寒江看着他忙碌,投桃報李似地跟他透露:
“連霧這次也跟着掌座回來了,你要是不想讓他走,大可以跟他提。隻要他願意,掌座和宮主不會反對的。”
聽月寒江提起連霧,白果歎了口氣:“我不想絆住他的手腳,你們的事情我不懂,但我知道他更願意随掌座回去,我……不想攔着他。”
看白果的神情有點委頓,月寒江于心不忍,又開口:
“我聽說這次回山,掌座原本沒有打算帶他回來,是他要求随駕的……足見這山上是有他想念的人在。”
白果愣了一下,面頰上微泛起一絲紅暈:“真的嗎?是他要求随駕的嗎?”
月寒江點頭,看白果明顯開心了一點,心裡一松:
“果果,你不用總是替别人着想,你想要什麼說出來别人才會知道。”
白果知他是替自己擔心,應了一聲:“嗯。”
又看看天色不早了,說:“你快回去吧,太晚了恐怕宮主那邊不好交代。”
确實時候不早了,月寒江也确實不能多留:“那我走了。”
白果沖他揮揮手。
月寒江三兩步走出内院的門便不見。
白果就着院内月光投在地上的清明的光亮,在院子裡頭站了好一會兒,不知道在目送月寒江離開,還是在思考月寒江的話。
兀自發呆了好一會兒,才轉身回去。
白果回身,卻突然驚覺屋裡有人。
“誰!出來!”
庖屋的陰影裡走出一個人、懷抱着一把劍、眉頭緊鎖,神情略顯可怕:
“他為什麼,叫你…果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