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重雲宮天擇日,是每年一度重雲宮主擇選弟子的日子,是隻有重雲掌座在,才會舉辦公開的拜師禮的日子。
而隻有在天擇日這天行過拜師禮的弟子,才真正可以計入重雲十二支弟子譜,成為重雲宮弟子。
對于像黥朗這樣的新弟子來說,現在還留在卧月軒沒有離開,就意味着半隻腳已經踏入了重雲宮的大門。
“重雲宮天擇日納新儀式隻有三部分:
第一,宣弟子規,即重雲宮宮規;
第二,新人試煉,掌座指定門中師兄跟各位新人切磋,以便了解各位師承及功法、判斷各位更适合習練哪派功法、安排去往十二支弟子中的一支。若有習練非正統武學的、或在試煉中暴露身體隐疾的,均無緣我重雲宮。
第三,就是拜師禮了,在座各位凡是符合要求的,試煉結束後一同行拜師禮,完成拜師禮便正式成為我重雲宮弟子。”
聽完天百二說完這些規則,黥朗想:看來這重雲宮收徒的步驟果然幹淨利落,竟不似别個門派那般繁瑣。
“明日昧爽而禮始,各位聽候安排即可。”天百二說完,掃過在場的人,“各位公子可有疑問?”
黥朗搖頭表示自己沒有疑問。
同室的幾個人似乎有些竊語聲,但最終沒有人提問。
“諸位公子若沒有疑問,在下便暫且告退。”天百二說完便離開了。
卧月軒内一夜無話,第二日天将破曉,便有小弟子魚貫而入,端了洗臉的盆子并一應洗漱之具而來。
每人面前還比往日多了一個奁盒。
黥朗聞到了盒子裡有香膏的味道,正疑惑這是什麼,忽聽同寝的孩子問出了聲:“這怎麼還有胭脂?這是給女孩子用的吧。”
他的詢問并沒有得到什麼答複,同屋的人隻略擡頭看了看他、并不把這多出來的盒子當回事。除了那個書生在細細梳理長發,大部分人隻略略洗把臉了事,甚至大部分東西都沒有動過。
黥朗卻猶豫了,知道了這是妝奁之後,他盤旋在心底的想法此刻忽然又開始搖擺。他依然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要選那條路,但鬼使神差地、他打開了那個妝奁。
梳妝理容黥朗并不陌生。即便目力有損,但憑着過往的記憶,他還是給自己的面上略略施了一些粉、唇上和雙頰淡淡鋪了一點胭脂,又将自己的長發梳理清晰,并未戴冠、隻在腦後挽了一個髻。
至少氣色要看起來好一點,不能太像很不中用的人,黥朗想。
(2)
昧爽時分,朝霞大盛。宿雲宮在漫天瑰麗之中,傲然伫立山巅,宛如世外天宮。
黥朗他們一行人上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景色。
即使眼前是模糊的,黥朗依舊能感知到這絢麗的天空和這山間之景。
“這裡就是人們嘴裡的’人間九獄’,卻如此像極樂之地。”黥朗身邊那孩子突然感歎。
想來,也是一片盛景。
帶路的弟子們臉上一派驕傲,似是對這些人的沒有見識見怪不怪,隻在前引路:“各位公子這邊請。”
宿雲宮前,重雲弟子拾階而立。統一穿着天青色的袍衫,或佩劍、或握刀,或不見武器随身,每一個都面容冷淡、目不斜視,仿佛沒有見到這群正迎面走來的一行人。
雲階盡頭的大殿的碩大的“前塵盡卻”四個金字在朝陽裡熠熠生光,耀的黥朗眼前一片光亮。他幾乎看不到什麼,隻跟着一行人随波逐流着,也就先前走在自己後面的那個孩子時不時攙扶他一下,他才不至于走的趔趄。
行至殿前,領頭的弟子與殿前的值守的弟子行禮,隻聽值守的弟子高聲宣道:“宣新人進見”。
衆人踏入大殿,從光亮的地方乍然進入殿内,黥朗的眼前一黑,有短暫的一刻什麼都看不到。
“公子扶着我”那孩子此時反而抓緊了他的手。
黥朗心裡一松,難得有了些許感激。
待跟着衆人站定後,聽到領頭的弟子叩拜的聲音:“弟子攜新人進見,宮主萬安、掌座萬安!”
衆人一起拱手行禮,卻不必似重雲弟子那般行叩首禮。
“禮畢,起!”殿上有人高聲喝道。
待黥朗平身而立時,眼前才重新恢複了一些朦胧的視線。他看到似有丈餘高的台子,台上立着一個身着青衣、個頭比自己高的身影,在他對側是一個青色垂手立着的弟子、而那人身後,卻是一簾自穹頂落下的白色銷紗、那銷紗後似有一張敞椅、又似一張長而大的榻、上面倚着另一個人影。那人影旁邊也影影綽綽立着一些人。
黥朗第一眼看到的那個身姿卓然的身影,便是重雲掌座偃祁山。
這大殿便是重雲宮主所居的宿雲宮前殿,立在殿上自一衆弟子中身姿超然躍出的便是重雲掌座偃祁山。
祁山身着一件青衿绛绡衫、頭戴玉冠。面如朗月,立如芝蘭,整個人矜貴非常;他身後的銷簾内,倚坐着的便是重雲宮宮主萬旃君。
月寒江、暮雨、藏風依次立在萬旃君身側。而朝雲則在簾外立在祁山對側,躬身垂手。
重雲宮主有四大家奴:朝雲、暮雨、藏風、駐雪。除了一般不喜出現在人前的駐雪之外,其餘人等今日都在場。
不過這些人中,月寒江是特例。他不是宮主的家奴,隻是宮主收留的私奴、日常雖形影不離随侍在宮主身側。但他是沒有跟宮主家養的情分的,自然地位遠遠不及宮主家奴。這也是重雲宮人盡皆知的事情。
當然,這些現在的黥朗是不知道的,他甚至不知道月寒江今天在不在這殿上,他看不見。
此刻,他随衆人暫列一側,滿心想的隻有接下來的試煉,他隻想知道自己今日之後,自己是否真的可以留在這重雲宮。
而月寒江,卻在這行人一進入大殿那一刻,便看到了黥朗。
雖然隔着銷紗,但黥朗那出衆的面容還是霎時躍入他的眼中。
月寒江驚訝于他的美貌、也驚異于他為何作此裝扮。
實在是……太出衆了…
所有來人中唯一不戴冠的就是黥朗,青絲瀑于身後,額上的隻留了薄薄的發。額間桃花印記隐約可見,襯的他整個人的容貌明豔非常,躍然在衆人之上。
這些,黥朗并不自知。他确實是花了心思,但也礙于眼疾,隻草草梳妝,并不知道隻是這樣已經可以引起旁人的注意,甚至讓月寒江一眼就從人群中看到了他。
殿上衆人就位,祁山擡手,站在一側的朝雲會意,便向前一步大聲說道:“掌座令,宣弟子規。”
黥朗對側的重雲弟子中,站在最前面的一人越衆而出,正是重雲宮大弟子葉寂痕,隻聽他朗聲道:
“重雲弟子規:
弟子規,重雲訓。
首敬悌,次謹信。
凡宿仇,則同報。
有重恩,必親償。
同門呼,應勿緩。
宮主命,行勿懶。
師父教,須敬聽。
掌座責,須順承。
習武藝,當自砺。
晨省起,昏定止。
冬無歇,夏不怠。
勿生戚,勿自棄。
凡弟子,俱同仇。
秉初心,懷死志。
天同覆,地同載。
天與道,必可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