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意外收獲,讓月寒江一時間震驚地忘了将對話繼續下去。
“我說的對嗎?”見月寒江不出聲,芯燈自然追問。
隻是話剛出口,他恍然好似被什麼撞了一下,有點張口結舌起來,整張臉又開始微微發燙起來:
“啊,罪過罪過,公子大量,是在下唐突了。”
什麼“□□焚身”“欲罷不能”,這話不就是在說面前這人?!
多冒犯啊……
怪不得這人方才沒有反應,想來也是也覺得尴尬吧。芯燈不知月寒江心中所想,以為是自己點破了人家私事讓月寒江一時尴尬了,愧疚地此刻恨不能咬掉自己舌頭。
“無妨”月寒江聲音平淡,并無怒意,隻緩緩吐出幾個字,“确如小師父所言。”
被這麼平淡的語氣肯定了自己的猜想,不知怎地,讓芯燈又想到剛才面具下的那張臉……不由地生出了一點後知後覺的羞赧,出口的話也有了點磕磕巴巴:
“……中此毒之人,若無解藥,便痛不可絕、幾不欲生。若擅自燃香壓制,便又會發……若不纾解,新痛更甚……這簡直……簡直……”
芯燈說着說着,一時間羞憤難辨,有些語塞。
繼而,又有了些憤意:
“公子是與這下毒之人結了多深的恩怨,他何至于此?!”
“恩怨……”
月寒江似在思忖,繼而緩緩搖頭,卻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問芯燈:
“這毒……小師父是如何知道壓制之法的?”
芯燈當然不知道。
他也是研究了一整晚摸索出來的,當然這時候這麼說顯得自己邀功,索性搬出了自己的師父:
“我師父說,雖然這天下毒藥五花八門,但這解毒之術,根本的方法就那麼幾種……隻要弄清楚這毒藥所用的藥材和施加手法,便可找到對應之法,此中道理…若勤加思索便一通百通……總之,我按照師傅所傳,從公子的經脈表征中一點點判斷,便大概有了了解。……隻是公子這毒實在刁鑽,我雖可解它的痛狀,卻難解因它而起的欲念……”
芯燈邊說邊思索,怕月寒江灰心,趕緊補了一句:
“給小僧一些時日,小僧定能找到緩解的法子,公子信我。”
對上那雙單純的眼睛,月寒江一時有些怔然。
很少有人如此迫切地關心自己、想獲得自己的信任,他很難拒絕這樣的眼神:
“小師父天資過人,在下相信。”
說着,月寒江緩緩從地上站起來——果然,周身除了久坐的僵硬感并無其他的不适了。——非常鄭重地對着芯燈躬身下拜:
“月天一多謝芯燈師父援手,日後若有機會,定當相報。”
語氣依舊平淡,仿若談論的是旁的人,仿若受此毒折磨的亦是旁的人一般。
“此毒之痛如剝皮削骨,此毒之欲似萬蟻噬心。中毒之人離了解藥便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解此毒則永遠無法解脫。”
芯燈說着,忽而有點同情起眼前人來。
“做此藥者一定天資絕頂,但也心肝壞透,他日若遇見,貧僧一定替公子報了此仇。”
這毒是青相子所創,卻也是重雲宮主屬意下、種在自己身上的。
這小和尚這般說,一下子罵了兩個人,月寒江一時也有些怔愣。但他這一次沒有點頭,隻輕聲說:
“倒也不完全是那樣……”
小和尚似是沒有聽到月寒江的辯白,他原本說着說着開始同情月寒江了,但同情着同情着,他竟然又開始難過:
“他狠毒就狠毒在……這種毒很可能……沒有辦法徹底解掉……”
小和尚說着竟然有些紅了眼眶:
“我隻能找緩解之法……怪我無能,師傅在的時候就告誡過我不能偷懶,我沒有聽進去過。現在好了,這毒若連我都解不了了,那它就真的真的沒有解藥了。”
原來是因為解不了自己的毒而内疚。
這小和尚看起來年紀不大,卻如此心善。不過是萍水相逢,卻能如此對待自己,天然一段純真的眸子泫然欲泣。
月寒江一時間,有些于心不忍:
“無妨,小師父剛不是還說此毒已經解了一半,既然它之後不會發作,那便如同解了沒有兩樣。”
牽機無解,月寒江從中毒的那一刻就知道的。
這是青相子親自研制的毒藥,這世上無人能解。而眼前這小師父短短一夜就解了自己的痛狀,想必醫術并不在青相子之下。
但就連他,從方才起,也隻是說會找到緩解之法。
緩解之法,不是解毒之法。
“還是不一樣……不能幫你解毒,你就會繼續受制于人,公子,我想幫你……”小和尚顯然在他自己構建的幻想的故事裡陷得很深,“公子等我,我一定找到這個毒的解法。”
見他認真,月寒江這次是真的有些動容。
“無妨的,小師父無需憂心,此毒無解于在下來說也是好事……”
若是在那人不許的情況下解了毒,怕是重新種回來也不是不可能。到時候,不過是另一番折磨罷了,但這些話月寒江沒有說出來。
他沒有說出來緣由,但話落在小和尚的耳裡,卻有些變味。芯燈聽完月寒江的話慢慢反應過來,臉有些紅地又一次結巴了:
“是好事……好?……事?……”
難道眼前這公子喜歡……那樣?
啊?
就在芯燈驚得頭腦凝滞的時候,月寒江突然臉色一變,伸手拍了他一下。芯燈一擡頭,便看到月寒江将手指貼在唇邊示意他噤聲。
有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