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全笑容一滞,忙道:“君侍言重,下官疏忽,入庫時隻核賬面,未細驗藥性……”
“隻核賬面?”他打斷道,目光如冰,“既如此,藥童一人不足以擔責,所有經手之人皆須問話。”他頓了頓,轉向阿青,“去,取太醫院當值名冊與藥庫出入簿來,本君要細查。”
阿青領命退出,不多時捧回一疊竹簡與絹冊,他接過翻檢,目光掃過密密麻麻的記錄,忽在一處停住,低聲道:“半月間,長春宮的人進出太醫院不下十次,遠超他宮,李公公可有話說?”
李全額上微汗,忙笑道:“君侍明鑒,長春宮不過是為麗妃娘娘取藥,娘娘體弱多病,時時頭痛眩暈,藥材用度自然多些……”
他冷哼一聲,淡聲道:“既如此,便請麗妃宮人來問個清楚。”他轉頭看向阿青,“派人去長春宮傳話,就說奉旨查藥,請經手之人即刻前來。”
阿青應聲而去,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即已回返,低聲禀報:“君侍,長春宮回話,麗妃娘娘說宮人身子不适,今日不便前來。”
“既如此,”他目光微眯,心中暗忖,這聞風而動的行徑,實不可小觑,“那本君隻好親自去一趟長春宮。阿青,你攙上那藥童,本君待會還有話要問他。”
阿青領命,上前一步,剛要伸手,那藥童卻猛地擡起頭,雙眼瞪得渾圓,滿面淚水涔涔,嘶聲慘呼道:“不是奴婢——”話音未落,他喉間一哽,身子一晃,竟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昏死在地,瘦弱的身軀蜷成一團,猶似風中殘葉,尚在微微抽搐。
他瞳孔微縮,袍袖下的手驟然一緊,目光掃過那藥童慘白的臉,心中暗道:此子驚懼至此,絕非單純膽怯,怕是有人暗中脅迫。他冷眼看向李全,見他笑容僵在臉上,眼底閃過一絲慌亂,旋即掩飾道:“君侍,這小畜生身子骨弱,怕是吓暈了,下官這就喚人來擡他下去……”
“不必。”他淡聲打斷,語氣如冰,“阿青,你去喚兩人來,将這藥童擡回明月殿,李公公,煩您勞駕,請周濟周太醫随行。”
李全面色更沉,灰白一片,繃緊了唇道:“君侍,這小厮乃太醫院的人,何必多此一舉送去明月殿?再者,聖上旨意,查藥是君侍主持,可并非将下官排斥在外不是?君侍如此作為,可是看不上下官之意?”
他聞言,唇角微揚,淡笑中透着寒芒,緩緩道:淡笑道:“李公公哪裡話,這太醫院大大小小的事情,哪一樁哪一件不過您老的眼,怎可能将您老排斥在外?微臣奉陛下的旨意,李公公難不成就不是奉旨行事?你我同為忠君之臣,為陛下分憂之法有所不同罷了,微臣何敢輕視公公?”
李全牙關緊咬,脖頸青筋凸起,似要迸裂,目光陰沉地盯着他,半晌才從齒縫中擠出一句:“如此,君侍請便!”他袍袖一拂,轉身退開一步,藥肆内的藥香混着冷風,愈發刺鼻。
阿青領命退出,片刻後帶回兩名内侍,麻利地将昏死的藥童擡上軟轎,匆匆往明月殿而去。他目光微沉,轉向李全,冷聲道:“李公公且留步,微臣自會向陛下回禀今日之事。”不待李全回話,他已步出藥肆,寒風拂面,腰間碧玺佩輕晃,映着午後微光,愈顯冷肅。
他心知長春宮之行不可拖延,然阿青又已不在身邊,他一介男子,終歸不便單槍匹馬直闖女妃宮殿,他轉身在太醫院中随意點了兩名低階内侍,低聲道:“随我來。”二人低眉應諾,随他疾步而出。
到得麗妃居處,他報上名号與來意,一年長的嬷嬷果然出門勸阻:“君侍來得突然,娘娘正歇着,怕是不便……”
他冷笑一聲,擡手亮出碧玺佩,“陛下旨意在此,麗妃娘娘若不便,微臣便隻好請旨再來。”老嬷嬷面色一僵,轉身進去,過了一陣,方回身低聲道:“娘娘有請。”
宮人将其引至内殿,隻見麗妃斜倚軟榻,眉眼如柳,淡紫宮裝襯得膚若凝脂,姿态柔弱卻隐隐繃緊。身側幾名宮女低頭侍立,皆垂眸不敢張望,殿内靜谧得針落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