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閣。
初春時節,正是春耕的好時候。幾個莊頭坐在會客廳,等着和趙元倚彙報今年田裡的打算。
不過站了半炷香了,這大太太也沒出來,一行人面面相觑。
過了片刻,裡頭傳來了動靜。幾個莊頭以為人終于要出來了,一個個匆匆整理行頭,預備起身朝趙元倚問好。
待看清來人時,不免疑惑,“媽媽,夫人這是?”
出來的人不是趙元倚,而是孫莽家的。她神色溫和卻又自帶着一股威嚴,“夫人現下事忙,故而讓我來轉告各位莊頭。各位都是有經驗的行家,今年春耕種什麼自然比我們要清楚些,夫人對各位放心的很。今日的議事也就用不着了。各位今日回去以後把今年春耕的種子、肥料這些列出來,夫人過目以後就給大家撥銀子。”
孫莽家的說完這番話,便從袖口掏出幾個荷包,“各位趕路辛苦了,夫人挂念着大家,這點心意就當是請衆位喝茶了。”說完就讓在一旁候着的丫鬟分了下去。
幾個莊頭心底還有些不爽。田莊零零散散地分布在郊外,離杜府可都不近。他們大清早就開始趕路,千辛萬苦趕來隻得了句打發話。
可不爽又能如何,人家才是主子。這個道理隻要不是傻子,人人都懂。
于是心懷各異的幾人面上都千恩萬謝,感懷夫人的恩情,雙手接過荷包,如珍如寶地收着。
幾人沒寒暄幾句便告辭了,孫莽家的收起了淺笑,輕歎了口氣,走進了内室。
“夫人,人都送走了,”孫莽家的說着話走上前,為趙氏輕輕揉着隐隐作痛的兩鬓。
“那就行,”趙元倚實在無暇應付,容兒的婚事已經夠她吃一壺了。方才去書房找杜永,杜永那該死的卻隻那麼一句話“男女之事,得看緣分”。
緣分,緣分,哪兒那麼多緣分。緣分是那地裡的草、溝裡的泥巴,想要便有的嗎?
越想她頭越疼,卻還是忍不住多問一句,“容兒如何了?”
“方才底下的人來報,二小姐午間,去了......”孫莽家的話說一半便停了下來。
“去了哪兒?藏峰居?”看孫莽家的樣子,趙元倚也能猜出個大概,“無妨,人都死了幾年了,還有什麼不能說的。”
孫莽家的看趙元倚神色不似作僞,便低頭應喏。
“去了多久了,怎的還不回來?”趙元倚始終不放心,剛準備出門去尋,迎面便看見杜想容的大丫鬟春梅。
“你怎沒跟着容兒?”趙元倚急了,話裡帶了些質問。
春梅朝二人問了安後乖乖回禀,“二小姐說,她想和六小姐出去逛逛,讓我來禀告夫人一聲。”
趙元倚本想出聲阻止,可她莫名想到了女兒緊蹙的眉,便又按捺了下來,隻是囑咐春梅要看顧好二位小姐。
春梅的背影漸漸模糊,趙元倚隻覺視線裡有水霧糊住,“王媽媽,你說,容兒和我在一處時,是不是沒怎麼笑過?”
不知何時起,她的容兒,那個明明幼年活潑好動的小姑娘,卻在這些年用一次次的沉默将她推的越來越遠。
孫莽家的眼眶也紅了,“夫人,外頭風大,咱們回屋去吧。”
永安街頭,杜羅衣挽着杜想容走在前面,白芷和春梅不遠不近地跟着。
幾近兩年沒出過府,杜羅衣看什麼都覺得新奇,叽叽喳喳地說個不停。一會說這家的花醜,一會又嫌那家的糕點碎。明明出來前說是要陪杜想容散心,現下看着卻像是自個兒太久沒出籠了,想出來撲騰撲騰。
杜想容聽着,心情前所未有的輕松。她不需要憐憫,也不要自以為是的勸說。杜羅衣這樣,就很好。
不知不覺便踱步到了那年祈福節鬧事的茶館。不過現在這茶館的生意說是平平淡淡都算是擡舉它了,簡直是門可羅雀。
店内唯一的活人便是櫃台旁神色萎靡的掌櫃。
見有人來了,掌櫃的一掃低沉之氣,呲着大牙從櫃台繞了出來,“貴客莅臨,有失遠迎,二位,”說完看到了守在門口的白芷和春梅,“四位姑娘喝些什麼呢?本店旁的不論,好茶那是大把”。
陳士林眼睛閃過精光,他當然知道守在門口那倆是丫鬟,可攬客嘛,能多攬一個便多攬一個。賺錢誰嫌多?特别是他這時運不濟的小店。
杜羅衣和杜想容兩兩相望,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兩字:可憐。
于是,陳士林在經曆整頓停業、縮小店面後,終于再次迎來了自己的第一批客人,還是四個!
雖然這批客人愛問東問西,但無妨,顧客是上帝,他樂意奉陪。
奉陪奉陪着,他的鼻涕和眼淚就控制不住了。誰能有他慘!
祖上辛辛苦苦挑着貨籃賣了這麼多年茶,到他這一代才開了這個茶館,生意還沒好個幾年呢,先是遇上人鬧事,又是遇到兩年大祭。要他說,他爺爺陳老太爺用自己肚子裡為數不多的墨水,絞盡腦汁想的這個名字就不好。
淺舒齋淺舒齋,好了,再這樣下去,他家底都得輸完了。
陳士林是真的摸不着頭腦,“你們說,我這店這麼就變成這樣了呢?”
杜想容品了一口茶,“因為不夠有特色。”
陳士林:“哈,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