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婚禮辦的聲勢浩大,杜燕兩家都卯足了勁兒,勢必要把先前永安城衆人施加于一雙新人身上的流言蜚語都除個幹淨。
花轎敲敲打打地出了門,趙元倚手中的帕子浸濕了一條又一條。待連迎親隊伍的尾巴都看不見後,才強撐起笑臉進廳招呼客人。裡頭的那些人,全都是她一個個下了帖子的,為的就是讓她們知道。她的容兒,非但不克夫,如今還嫁的比誰都好。
定遠侯府的名頭誰人不曉,先帝禦賜的匾額還高高懸挂在他燕府的門頂上。今上效仿其父,雖不至于輕文,卻是極為重武。容兒跟了燕世子,可比那勞什子的丁家和孟家好了不知多少。
永安城旁的不說,腦子活絡的人肯定不少。先前那些傳杜想容克夫的人,如今看到局勢扭轉,便又換了一副神色,直誇杜二小姐的命格一看便是有福之人。天花亂墜的誇獎跟不要銀子似的往趙元倚頭上丢,把她爽的面紅耳赤,心神蕩漾。
同杜府衆人的揚眉吐氣不同,杜想容此時如同墜入大霧迷境。
這一輪親事沒同前面幾樁那樣出大亂子,她本應該高興的:看到了嗎?所謂的克夫都是胡亂傳言。要是真克,那花轎前頭那紅衣新郎官怎得還好端端地騎着馬?
預想中的解脫沒出現,又多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迷惘和恐慌。
杜府在城西,定遠侯府在城東,泾渭分明。可是此刻,她卻要捧着滿肚子的未知,從城西跨越到城東,去到一個她全然陌生的地方。未來的路,她全然窺不清。
搖搖晃晃地,她同那人拜了天地、拜了高堂,手上紅綢緊牽着入了洞房。周圍人群熙熙攘攘,隐隐約約,全福人似乎說了什麼,她沒聽清。隻是下一刻,她頭上的蓋頭被一把掀開,周圍刺眼的白光晃得她眯了眼。
待适應了這奪目,再睜眼時就看到的是燕赫似笑非笑的表情,應當是在譏笑她剛剛的蠢樣。
她朝周遭打量,遍布的紅,房間陳設算得上溫馨,日常用具一應俱全,屋内擺放的屏風成色很新,上頭繡的也是花開富貴這類女子較為鐘愛的圖案。隻是,那一牆的兵器有些煞風景。杜想容心中有了考量,這房間是燕赫住的。可能考慮到房間不久要加進個女主人,才半途把一些東西更替了一下。
再看周圍站立的衆人,臉上神情各異,好奇也有、打量也有,卻無挑剔和看不起,這倒是出乎杜想容的意料。
定遠侯府的門楣,本不是杜家可以攀上的,要不是因為燕赫于親事上屢屢出怪事,這門婚事本輪不到她。
可她也不會傻乎乎地當這府邸和定遠侯府的賓客全是良善人,隻猜測如今她已經加入了燕家,是燕家婦,羞辱她便等同于羞辱定遠侯府,周圍人不敢開罪定遠侯府罷了。
好容易挨過了夫妻結發,交杯酒這些繁文缛節,等到鬧洞房的賓客和她那連話都沒說過兩句的夫君都出了門,杜想容總算能暫時歇口氣。她開口叫人,進來的卻不是春梅,也不是春菊,而是個瞧着眼生的丫鬟。
“你是何人?我那兩個大丫鬟呢?”杜想容疑惑。
“奴婢芍藥,是太太賜給世子爺的,”那丫鬟臉頰绯紅,嬌羞可人,“通房......”
說罷好似又怕杜想容不快,又着急忙慌補充道,“如今世子爺有了夫人,奴婢不求能恩寵加身,隻求世子夫人您能憐惜奴婢,讓奴婢同二位姐姐一樣,陪侍在世子和夫人身側便好。”
這話說的,她要是不答應,這還沒拜見公婆呢,就已經有了個善妒,忤逆婆母的帽子蓋她頭上了。要是同意,這張口齒伶俐的小嘴整日杵在她跟前,她可消受不了。
“既然你原先是世子身邊的,今後依舊跟着世子便好。我這邊已經有春梅同春菊,再多人我也用不着。”杜想容下了逐客令,“世子爺還沒回來,你先下去吧,把春梅同春菊叫進來。”
芍藥臉上的紅暈在聽到杜想容這番話時便逐漸消失殆盡,這新夫人的表現,同她想的不太一樣。
遲疑間,杜想容已經揚起了聲音,“嗯?還不出去?我這個世子夫人,怕是叫不動你了?”
芍藥終于回神,連聲告罪,“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得了杜想容赦令後才躬着身子出了門。
春梅同春菊沒過多久便進了房,杜想容便問及她們方才蹤影。春梅爽直,嘴巴撅得可以吊起一個油壺,“還不是那芍藥,我們行李還沒收好便給我們下馬威,口口聲聲說她是世子房裡的老人,話裡話外都是她才是大丫鬟。”
春菊謹慎,“這芍藥看着是好事之人,隻盼日後莫要惹了是非。”
“不必多言,日後你們跟着我,她跟着世子爺,互不沖突。這房裡有我的一半,你們是我的陪嫁丫鬟,人前人後代表的,是我的面子,萬不可被她欺負了去。”
春梅和春菊省的,高聲應諾,幫她把笨重的钗裙和妝容都卸了,隻剩下大紅色的寝衣。
這麼一通折騰,杜想容早已口幹舌燥,顧不上慢條斯理,端過茶盞便飲。續了好幾杯,總算解了渴。
她剛放下手中的杯子,房門“吱啞”一聲從外頭被推開。
燕赫回來了。
新郎官回來了,那接下來就得......
春梅和春菊對視一番,眼中的笑意和羞怯藏也藏不住,朝二人各自福了福便出了門。
杜想容被她倆笑得渾身不自在,手足無措地站在桌旁。
燕赫也不舒服,她剛喝了水,紅唇不點而豔,眼中帶着可愛的笨拙,順着酒勁便鑽進了他的心底,引得他腹下有些蠢蠢欲動。
可他燕赫是什麼人,這種事情怎麼可能他主動?她不是說欽慕他已久嗎?怎麼現在是這幅反應。
罷了,定是太緊張了,讓她一回,僅此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