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蕭小河輕車熟路地行禮,許淩跟在他身側一言未發。
“不必多禮。”皇帝擺擺手,養心殿的風格如皇宮别處一般峻宇雕牆,威赫之中難掩宏富,煌煌之下瑰偉麗都,襯得皇帝本來并不雄偉的身姿無比高大。
蕭小河就常常感慨,人靠衣裳,貨靠裝潢。權力果真是世間最惹人垂涎的物件兒。
“怎麼樣?可還适應?”皇帝擡眼看了一眼許淩,他們是至親骨肉不假,可此刻屋内卻無半點親情流湧,反而充斥着淡淡的劍拔弩張。
“勞陛下挂心,一切都好。”蕭小河樂呵呵地接話道。
皇帝瞪了她一眼:“朕問你了?”
趙延在一旁開口笑道:“陛下問的是公主殿下,蕭小将軍怎還搭上話了?不過看公主殿下面色紅潤,蕭小将軍氣爽神清,想必一切都好着呢。
“八公主性子古怪,朕都常常頭疼不已,見你們如此要好,朕就放心了。”皇帝微笑颔首,拿着折子的手頓在了原處,指的正是今年禮部奉上的科舉細儀。
許淩沒有回話的打算,蕭小河也抿着嘴一言不發,這麼安靜了一處,還是皇帝再次開口:“蕭将軍可是對朕的話有異議?”
“陛下剛剛嫌微臣話多,微臣就想着不說話了,陛下又嫌微臣話少,那微臣的話到底是說,還是不說呢?”蕭小河道。
“好大的膽子。”皇帝的目光從奏折之中抽出,語氣平淡未見怒氣,“竟與朕開始拿喬,你說罷,朕要看看你能說出甚麼。”
蕭小河清了清嗓子,面容真摯道:“微臣與公主相與的自然是極好的,不光是微臣與公主相與的好,蕭府上至嚴君慈母,下至舍弟侍從,個個對公主照顧有加。”
“臣有一弟,今未有字,名天啟,為人聰慧至極,對公主極盡晚輩之孝,本日日讀書以試科考,但臣不在之時怕公主恓恓寂寥,便抽着空拉着公主閑話家常,臣聽聞後極是感動,有如此親眷,陛下何愁公主伶俜?”
皇帝徹底撂下奏折,看上去對蕭小河所言極為感興趣:“你們蕭家世代從武,從蕭監林到你,個個都不喜讀書,竟還有想要科舉的後生?”
“陛下有所不知,微臣這個弟弟,五歲誦六甲,十歲觀百家,是天生讀書的料子,微臣可萬萬比不得。”蕭小河搖頭惶恐道。
“這樣一少年英才,朕竟從未聽蕭愛卿提起過,反倒是把你這樣讀書要半條命的送進宮來,倒是讓你占了便宜。”
許淩靜靜看着蕭小河表演,心中的煩悶之氣不覺少了七成,整個人也全無方才剛進門時壓抑沉悶。
“陛下這就說到點子上了,旁人作了什麼詩的賦的,都恨不得宣揚得天下皆知,微臣這個弟弟卻生怕人知道似的,一句也不讓外傳,其中一些文賦,微臣這般粗人看得也津津有味,若是微臣有這般水平,早觍着臉來找陛下讨賞了。”
蕭小河說着,語中還帶着酸溜溜的意味,聽上去似乎對蕭天啟很是妒忌。
“讨賞讨賞,整日惦記着這些,難怪書讀不下去!”皇帝不耐煩地擺擺手,“退下吧,大燕這幾日很不安分,腦子裡多裝些有用的,别讓朕失望。”
“是。微臣告退!”被罵了蕭小河也不惱,依舊高高興興地帶着許淩退下。
等二人離去後,皇帝正色對趙延道:“吩咐下去,此次科選報考若出現一姓蕭,名天啟,家宗蕭監林一脈的,将名字劃了去。”
“是。”趙延遲疑道,“隻是聽蕭小将軍說,這蕭公子是個不慕名利、德才兼備的大才子,為何陛下要将他名字劃去?”
“你既說他德才兼備,那朕不妨問問你,他之德、才于何處?”
“孝敬長嫂、不矜名權,是為德,通曉古今,襟懷大道,乃是才......”趙延說到一半,聲音逐漸小了下來,再擡眼時面上已是一片明了之色。
若真是不慕名利之人,就算許淩是長輩,因着她公主的身份也不該走太近才是,若是如此,蕭天啟的所做所舉便值得玩味了。
“蕭小将軍把勢打仗在行,可論起籌略還是照陛下差了十萬八千裡,連自家兄弟的心思都捉摸不透。”趙延最懂皇帝的心思,繼續拍着馬屁,“還是陛下聖明,蕭小将軍、奴才,都未曾想到的,陛下一眼就能看明白,奴才修煉一百輩子怕是也成不了這樣!”
皇帝輕笑了出來,似乎對趙延這番話很是受用。
“蕭家重武,馬家粹文,前者有勇,後者善謀,可惜有勇者無略,專文者楞儇。”皇帝閉目靠在皇椅上,臉上的皺紋都舒展開來,語調輕慢,“吾許姓江山,必将萬代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