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天馬上黑了。雲雲就在學校好好兒玩,老爸走啦~”
一身黑衣的瘦高男人站在出租屋門旁,透過方框眼鏡鏡片對後面身着藍白校服一言不發的少年笑着揮了揮手。
這是2018年的9月,也是孟景橋考入神風後和孟玲一起搬到龍華區的第一個月。
那會崔孟夫妻剛離婚不到兩年。崔光宗雖早早出了軌,對孟景橋這個兒子卻還做着一定程度上的面子工作。他常常會打着“看望孩子”的名号出現在神風中學附近的出租屋内,惺惺作态地找孟玲要一些錢,然後繼續在外面花天酒地。
看崔光宗戴着虛僞面具重新走出出租屋大門,孟景橋滿臉憤憤不平地轉身步入客廳,朝坐在其中的孟玲開口問道:
“老媽,你為什麼還要給他錢?”
孟玲再度擡起眼,曾載滿嚴謹秩序雙眸已被疲憊蒙上一層灰色的霜。離婚前經曆的家暴和離婚後忙碌的苦難讓她變得無比憔悴,現在的她連看向兒子時的眼神都帶着淡淡的絕望:
“老媽也不想,崔光宗現在跟我們半毛錢關系沒有。但你也跟他家人打過交道,應該知道他那姐姐不是什麼好人。要是現在拒絕他,他家人可能會來神風找我們麻煩。”
從崔光宗名字就能看出,崔家是個非常重男輕女的傳統家庭。身為家中姐姐的崔梅自幼不受家裡待見,在該讀書的年紀被迫辍學,跟着老家附近的□□大哥一起混了好幾年。
從理論上講,作為城中村姐弟組合中的姐姐,崔梅也是重男輕女風氣的一大受害者。可那個年代女性獨立的聲音很難被聽見,不少人最後還是選擇被現實社會同化,變為父權社會重壓下的犧牲品。這位崔家長女就這樣成為一個毫無底線的扶弟魔,整日弟弟長弟弟短。年輕時混迹“江湖”的經曆讓她變得心狠手辣,幾年前她甚至還找人打過曾和崔光宗有矛盾的小年輕。
而這些事,曾以“崔重雲”身份參加過崔家數次節日聚會的孟景橋都知道。崔梅從來不以自己的違法行徑為恥,反而覺得這樣做事很有排面。
就算是曾經以姑侄相稱的時候,他也從來不喜歡自己這個姑媽。她看上去實在太兇了,還不是孟玲之前那種嚴厲果決的兇,而是一種自内而外由心及身的兇。
因此,在聽到崔梅名字後,年幼的孟景橋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寒戰。見兒子臉上表情發生變化,孟玲還是開口做出了安撫:
“被崔梅纏上絕對會很麻煩,反正你老媽現在也不算缺錢,就當是花錢消災吧。這不是問題,你先在神風好好上學,争取以後考個更好的高中,就能一點點遠離這家子人了。”
孟景橋似懂非懂點點頭,心裡同樣希望一切和崔光宗有關的人都不要再在他們母子的生活中出現。
他對那男人的老爸濾鏡已經碎幹淨了。現在的崔光宗在他眼裡,就是個純粹的出軌家暴男。
可生活中難免會有很多天不如人願的事。忙碌的初一日子進行了沒多久,孟玲就忽然接到一通來自派出所的電話。
“什麼,我前夫失蹤了?”
孟景橋清楚記得,那天是2018年10月27号。他尚在慶幸家暴男父親這個月沒再來要錢,就聽孟玲對電話大聲問出這樣一句。
少年握着黑色碳素筆的手不由一松,那筆便也跟着一滑,“啪”一聲掉在尚未來及作答的數學試卷上。
果然出事了,他就知道。
後來,孟玲拿起手包匆匆去了派出所。等她披着濃重夜色回來後,孟景橋從她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大緻脈絡。
由于誤入打着股/票/期/貨名号的詐/騙/賭/博網站,崔光宗在和孟玲離婚後沒多久就敗光了自己所有積蓄。他先後找前妻和姐姐要了不少錢,卻還是填不上賭/博帶來的無底洞。被債主找上門的崔光宗慌了,匆忙收拾行李就選擇了跑路。
而他這一跑,就把愛弟如命的崔梅給跑急了。
“警察同志,絕對就是這個女人把我弟弟藏起來了!我弟弟平常人那麼好,不可能莫名其妙說失蹤就失蹤!”
站在派出所大廳慘白色的燈光下,身穿高飽和度衣服、頭頂齊耳短黑發的崔梅指着孟玲厲聲說道。
被潑髒水的孟玲臨危不亂,眼神冰冷看着破口大罵的崔梅答道:
“我說過很多遍,我和崔光宗已經離婚了。他現在是死是活都跟我沒半點關系,麻煩你不要再纏着我了。”
“呵,我弟弟一直與人為善誰都沒得罪過,除了你誰還可能害他!你再不老實交代光宗去了哪裡,我就要你好看!”
“與人為善?我看你是真不知道你弟平常是什麼德行。我再重申一遍,我跟崔光宗現在沒有任何關系。要是真想找他,你們應該讓警察同志去調他最近的行程,而不是抓着他前妻胡攪蠻纏。”
“放屁!孟玲,我要殺了你!”
“崔女士,您先冷靜!”
見崔梅撸起袖子就要沖上去,一旁民警匆忙拉開了他。孟玲就那樣站在前方靜靜看着,瞳孔中滿是不帶情緒的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