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得江绾不得不又低聲提醒道:“世子,你今日該歇在别屋……”
話音未落,謝聿忽的動身,卻是拉起方才掙紮間滑落的被褥重新躺了下去。
“睡吧。”
江绾張了張嘴,一時間有些為難。
謝聿就此伸手,握住她的肩膀,把她一并按回了被窩裡。
江绾呼吸一頓,肩頭的力道已經收走,轉而代之的是謝聿拉來的被褥。
屋内又重新恢複了平靜,好似方才什麼也沒發生過一般。
江绾蒙在被窩裡猶豫片刻,到底還是沒有再繼續開口。
她閉上雙眼,努力讓自己重新入睡。
但方才她便是因為下腹疼痛而掙紮轉醒,這會抱着已經不再熱燙的湯婆子,便難受得難以入睡。
江绾側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将懷中湯婆子挪到被窩外。
謝聿的體溫很高,她想,自己或許能借着被窩裡的熱意逐漸緩和下來,便一直隐忍着沒有動彈。
屋内的沉寂在持續延長,身後的呼吸聲也逐漸均勻平穩,好似已經睡着。
但即使被窩裡被染上謝聿的體溫,江绾的下腹卻并沒能緩和多少。
江绾閉着眼又皺着眉頭,咬了咬牙,又抿緊了嘴唇。
她猶豫在出聲吵醒謝聿喚來下人,和自己繼續沉默隐忍中。
正當她微動雙唇,就要喚人時。
突然,身後傳來謝聿低啞的沉聲:“你身子不适嗎?”
江绾到嘴邊喚人的聲音咽了回去,隻得轉而低聲回答:“嗯,我小日子一向有些腹疼,吵着你了嗎?”
“沒有。”
謝聿平淡的嗓音聽不出情緒起伏。
但他的确沒被吵到,他隻是聽見江绾呼吸聲不太正常。
他也再次想起方才看見她那副被他吓壞了的模樣。
或許并非全是被他吓的,腹部的不适也令她面容憔悴。
江绾張了張嘴:“我想……嗯?”
江绾話未說完,謝聿鬼使神差般伸了手。
她霎時繃緊腰身,掌心熱燙的溫度隔着衣衫,迅速蹿進身體沾染那一片肌膚。
小腹被謝聿寬厚的大掌完全覆蓋,身後卻是一陣沉默,好似連謝聿的呼吸聲都聽不見了。
江绾迷茫地眨了眨眼,繃着身子有些無所适從。
她下意識想回頭看去,又無法忽略捂在小腹上的這一隻不屬于她的手掌。
謝聿的手腕就落在她側躺的腰間,手臂并未與她接觸,但她若是轉身,就像是被他一臂抱進懷裡了。
江绾思緒半晌也沒想明白謝聿為何伸手來捂她的肚子。
她本該出聲喚下人進來給她換個湯婆子的。
但謝聿的手掌在她腹部持續升溫,略帶壓迫感的力道竟逐漸幫她緩下了腹部的不适。
江绾抿了抿唇,适應了這股溫度,也緩緩放松了身子。
她其實還想說些什麼的,但身體舒緩下來,困意就随之湧了上來。
最後,她好似在唇邊低聲呢喃了一句“謝謝”。
也或許什麼都沒說,貼着這隻大掌就這麼睡着了。
*
謝聿清晨醒來,身姿還保持在昨夜入睡時側躺的姿勢。
隻是他的手掌已因熟睡後,沒了壓迫的力道,隻剩手臂虛環着她腰,在蘇醒後感官回爐的一瞬,又清晰感受到了她腰身和小腹柔軟的觸感。
謝聿收手動身。
窗外照來的晨光落到了她的側顔上。
他垂眸一看,一張姣好的面容沐在光色裡,暈開淺淡柔和的光圈,恬靜又安穩。
謝聿說不出突然湧上心頭的異樣是什麼情緒。
但他起身的動作明顯放輕放緩。
直至完全坐起身,背對那張臉龐,頓了片刻,才開始整理穿衣。
或是補了些前日連夜趕路的疲乏,謝聿今日起得不算早,便也沒時間練武。
他收整完畢後,直接邁步走出院子,打算離府辦公。
這個時辰,國公府上下大多都還睡着。
僅有夜裡輪值結束的下人,陸續和前來接班的另一批人進行交接。
謝聿剛繞過院門前的小道,忽的聽見不遠處傳來兩名丫鬟說話的聲音。
他步子未停,臉色沉淡。
直到其中一人道:“凝霜,你昨夜進屋給世子妃換過湯婆子了嗎?”
謝聿腳下步子一頓,側頭往聲音的源頭看去。
凝霜:“沒有……”
銀心:“我不是睡前告訴過你,世子妃來了月事,她月事期間一向容易腹疼,湯婆子在夜裡沒法熱燙一整夜,是需得半夜換一次的。”
“我知道,我記得,可是昨夜世子爺回來了,到了時辰我沒敢直接進屋打擾,便一直候在門前,可我等了一夜也不見屋内喚人,我……”
“你……”銀心氣惱又焦急,“世子爺回來,與你應當進屋給世子妃換湯婆子有何關系!”
别說這等時候世子爺就不該在臨風院過夜,就是過夜了,屋裡又不會發生那檔子事,下人做自己分内之事,有何不可。
凝心被指責得也生了氣惱,聲量不禁拔高:“銀心你不懂!世子爺一向是不喜人進屋伺候的,沒得世子爺準許,随意進了主屋是會遭責罰的!”
銀心是江绾從襄州帶來的丫鬟,事無巨細伺候慣了。
但凝霜在臨風院好幾年,知曉謝聿的脾性則是,有事沒事别來煩我。
兩人将主子的不同習慣道出後,雙雙沉默了一陣。
随後,銀心還是擔憂道:“昨夜豈不是叫世子妃後半夜都抱着冷掉的湯婆子,那不知得疼成什麼樣,你還是趕緊先随我去看看!”
“好,這就去,我們快走吧。”
兩道急促的腳步聲由近至遠,從另一方向匆匆往臨風院趕了去。
謝聿站在小道上,神色晦暗不明。
袖口下的手指微動,最後悄然無聲地蜷縮了起來。
所以,她昨晚,原是要喚下人進來換湯婆子的。
他還以為……
半晌後,謝聿張開手掌,擡手垂眸看了一眼。
手指很快再度收緊,隻剩他面上掩不住的古怪神情,邁步離去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