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到人了?”聽到陳叔的話,柳玉婉來不及矯情,貓着身子從馬車裡鑽出來,也沒用矮凳,提起裙角,雙腳一跳奔下馬車,查看倒在地上的女子,檀香跟在後面喊着小姐等下,沒有傘,小心風寒的話。
她一概充耳不聞,風寒算什麼,面前這人死了,可就是交通肇事緻人死亡,背上人命,她日夜難安。
面前的人一身淡紫色襦裙布滿髒污,頭上隻用鴉青色的發帶挽着,一隻裝飾的簪子都沒有,發斌淩亂,臉色蒼白。
柳玉婉大緻掃了一眼,剛剛的車禍并沒見血,再結合陳叔的話,想來是身體虛弱,又碰到馬車,受到了驚吓才暈過去的。
“檀香,幫我一起把她擡到馬車上,陳叔,等下我們快點走。”
雨下的越來越大,像依萍找她父親那天那麼大,雨水打濕鬓發糊在柳玉婉的臉側,水珠順着她卷翹的睫羽潤濕了她的眼睛,被雨水糊住視線的柳玉婉上馬車時左腿彎重重的磕了一下。
她痛呼一聲,勉力把昏過去的女子擡上馬車。
三人擠進馬車裡,柳玉婉挪動女子的身體,盡量讓她平躺着,檀香兩人坐在車内兩端。
柳家的官職不高,故而馬車也比不衛國公府的大,兩人共乘尚有富餘,三人就顯得有些逼仄了。
“小姐,這……”檀香看着她欲言又止,車内空間不夠,女子的腿還搭在檀香的雙股之上,腦袋則是枕在柳玉婉的腿上。
“先去齊大夫那,看一下傷,剩下的事再作商議。”柳玉婉知道檀香想要說什麼,無非是想将此事報官,省的撿個麻煩回去,可人命在前,當然是先打120,再打110啊。
況且看這女子的樣子,連個簡單的包袱都沒有,腳上的鞋襪也都磨得不成樣子,說不準,是千裡迢迢來尋親的。
女孩雖然形容狼狽,面色慘白,但五官清秀,皮膚細膩白皙,小臉雖算不得傾國傾城,但也是清麗可人,小家碧玉。
柳玉婉突然就想到當初閱覽群書裡世家大族的表姑娘,也不知這位是來投奔誰的。
正想着,陳叔的馬車已經趕到齊大夫這裡,陳叔雖然腿腳不便,但畢竟是戰場上厮殺回來的,身上還是有着一把子力氣,借着力道背起昏睡的女子往屋裡跑,駕輕就熟的找到診室,放在床上。
齊大夫正背對着抓藥,沒注意到背着人跑的陳叔,倒是轉頭看見兩個淋成落湯雞的小姑娘。
齊大夫驚了一下,本欲上前詢問‘兩位何處來,身子哪裡不爽利’,待到湊近一看,這不是柳家那丫頭嗎?
這祁璟珏傳來的消息不準啊,不是坐馬車來的嗎,怎會濕成這般模樣,他趕緊招呼兩人去藥房後屋,一進去,又吓一跳。
這老陳頭何時來的,還帶來個小乞兒。
“這小乞兒……”
“這是我們路上碰到的,陳叔說她走路腳步虛浮,不小心撞到了我們馬車,暈過去了,齊大夫您快給看看。”柳玉婉焦急地拽着他的衣袖,順手取下他的針灸塞到他手裡,催促着他盡快施針救人。
齊大夫注意到柳玉婉脖頸上的青紫,甩給她一瓶藥酒,叮囑她早晚各擦一次後,轉身給病床上的女孩把脈施針。
約莫半刻鐘,齊老頭連藥方都寫好了,他拎着方才寫好的藥方,唇邊呼出一口熱氣,吹幹宣紙上的墨迹。
“沒什麼事,就是過于疲累,加上沒進水米,餓暈了,回去慢慢養着就好。”
“就這樣?”柳玉婉用檀香找來的帕子慢吞吞的擦拭自己的濕發,對齊大夫‘高超的醫術’有些懷疑。
齊大夫像是被氣到了,對她吹胡子瞪眼,“你竟然懷疑小老兒,你看看你脖子,擦了我的藥酒,是不是不疼了。”
柳玉婉聞言,伸長脖子,輕撫上被扼的青紫的地方,好像,确實沒有什麼痛感了。
“好吧,診金多少錢。”柳玉婉照例問賬,卻見齊老頭目光閃爍,猶猶豫豫的半天沒說出來個數字。
柳玉婉眯着眼審視他,想說難道又要坑我。
“看在你是老夫的常客,這次又是英勇救人,便不要你的診金了,也算是給我自己個積福報。”齊大夫說的磕磕絆絆,一雙眼睛滴溜溜的轉,柳玉婉覺得有些不對勁,可是又不知道是哪裡不對勁,畢竟,這事她沒有任何損失。
有便宜不占是傻蛋。
本着這樣的原則,柳玉婉沒再多想,心安理得的接受了,簡單的道了個謝就風風火火的帶着人離開了醫館。
不多時,自告奮勇要替柳玉婉結賬的人從黑暗中冒出頭來。
齊白及看到他來,悠閑地喝了口茶,“診金加藥酒一共20兩,世子怎麼付?”
祁璟珏沒有搭話,自顧自的給自己倒了杯茶,姿态矜貴,舉止不凡,在這件略顯窮酸的小醫館中呆出了高門大院的感覺。
“上次不是在你這存了100兩紋銀?”榮安擺着手指頭算,這100兩怎麼會花的這麼快,語氣中帶了些質問,音調也拔高了一度。
齊白及沖他瞪眼,胡子又立起來,“那柳小姐最近三天兩頭受傷,天天問我拿藥,銀子當然花得快。”他沖着藥櫃那邊努努嘴,接着道:“喏,就剛剛拿了半月滋補的藥,又拿了半月治風寒的藥,老夫還給她拿了一瓶藥酒,那一瓶上好的藥酒可就要20兩銀子呢。”
齊白及說這話一點都不心虛,貌似還沾點洋洋自得,他又抿了一口茶,發出啧啧的聲音,歎道“好茶!”
榮安看自家主子向他使了個眼色,不情不願的拿出100兩的銀票放在茶桌上,小聲嘀咕着,“也不知道你無兒無女的要這麼多錢幹什麼。”
齊白及聽到這話有一瞬的怔愣,随機恢複到适才那副混不吝老頭的樣子。
祁璟珏喝完了茶,也不多做逗留,隻是臨走前似是而非的說了一句,“齊大夫剛至不惑,萬不要被美色迷了心智,或是念及舊情,做出一些不該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