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蘭特一個箭步跨過低矮的莓果灌木叢,繞過眼前這顆高大的灰皮雲杉。
在奔跑中,布蘭特恍惚以為自己變為千百年來一直埋首于森林中各種疲于奔命的麋鹿獐子——
豎起耳朵、瞪大眼睛、邁開四肢。
時刻捕捉周邊環境變化,耐心聆聽死神追逐的步伐。
布蘭特機械式的邁腿、跨步、邁腿、跨步,他感到神志越來越混沌模糊,開始出現許許多多的幻覺。
他内心清醒的認識到自己正化身為大草原上暴露于木倉口下的獵物,在死亡威脅中爆發出驚人的速度與敏銳的直覺。
他一直跑,一直向前跑,不停地奔跑。
種種昭示厄運危險的預感在他腦海裡不停轉悠,亮出慘白銳利的一排牙齒企圖摧毀自己的求生本能。
他混亂而驚慌,無數次錯把靜止不動的樹枝看成躲藏樹後監視自己的人影。
他迷迷瞪瞪的,覺得哪裡都有那女人的身影——樹叢裡、灌木後、土坡下、落葉堆……
她似乎藏匿在各種地方,手握那把銀白色手木倉,正用黑洞洞的木倉口對準他的腦袋,牢牢地釘在那。
“嘿!布蘭特!”
遠處的富江突然大吼一聲。
清脆響亮的女聲好像是從布蘭特左側百米之外的地方傳來,細聽後,又覺得是在幾十米後的右側。
他根本辨别不出來,隻能默默加快速度,一點點突破自己的身體極限。
出于害怕與憤怒,又或者二者兼備。
他的臉幾乎漲成紫紅色,绯紅的脖子上青筋突出,有大顆大顆的汗珠流進短袖上衣裡。
“布蘭特,你逃不掉的。”
富江又吼了一句,聲音裡透着股淡漠冷靜的味道,沒有任何多餘的情緒,隻是在陳述事實。
“乖乖的走出來,我會給你個痛快。布蘭特……你猜我會不會活剮了你……也許你更喜歡被燒死。”
“布蘭特,你會死。”
“你可以選擇幹脆的死或者痛苦的死。”
“……你最好别叫我找太久。”
“布蘭特!”
——布蘭特呆望着聲音傳來的方向,微微感覺到透骨涼意。
四周是一棵棵郁郁蔥蔥的大樹,正午的陽光落在身上也變為陰森寒氣。
他的褐發亂糟糟的覆蓋在額頭上,面色慘白,眼神受驚。
他僵立原地,如同蒼白蠟像一般絲毫動彈不得,隻中邪似的瞪視着那個方向。
‘窸窸窣窣’——
鞋底踩過枯葉的聲音。
布蘭特猛地哆嗦一下,眨了眨眼睛,恢複正常的目光。
他咬緊牙關,扭頭便跑。
漸漸地,他模糊昏花的視野裡突然閃現一抹灰色身影,仿佛接觸不良的電視一樣,一閃一閃的出現扭曲怪異的圖形。
随着時間推移,那抹灰影越發清晰。
竟是一個邋遢肮髒的金發女人,渾身流淌着鮮血與泥漿。
她正逐步追上他,并跟他保持在并肩而行的速度——
微妙的即視感使得一股後知後覺的驚悚感悄然爬上脊背,布蘭特兩頰灰白,渾身發冷,眼睛恐懼的幾乎要突出來。
……
一星期前,就在這片森林裡。
他和瓊尼、格雷、傑瑞還有另外兩個孩子嘗試發起一場‘狩獵遊戲’。
為什麼要這樣玩?
不記得了……大概是那兩人太過嚣張傲慢,居高臨下教訓人的模樣讓人暴跳如雷!
而且兩人還想虐待他的狗!
他的寶貝狗崽乖巧溫順,從不傷人,從不!
他們也沒做什麼,是那兩人怕的不行,好像他們真的要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
然後兩人就慌不擇路的開着車撞上一顆大樹。
男的當場暈倒,頭破血流,是他們‘好心好意’将其拖下漏油的轎車,不然要死人的哦!
為了叫醒男人,他們是用了些工具……一些小玩意。
醫生搶救病人需要各種手術刀手術鉗,他們當然也需要!
後來……後來的遊戲體驗很棒,遊戲過程也讓人非常上瘾……隻是逃走一個。
那個女人自私自利、冷血無情,居然抛棄自己垂死的愛人,漠視無辜男孩的生命,怎麼威脅都不回頭。
布蘭特是小團夥的頭頭,他要做出表率,言出必行,說放火就放火!
他要女人知道他說的出做得到!
之後……女人在一群新手獵人的圍剿下像隻無頭蒼蠅那般四處逃竄。
為了活命躲進了半年未清理的垃圾箱裡,爬出來時滿身糞便垃圾,臭不可聞,虛弱狼狽的似乎下一秒就會暈倒在地……
布蘭特猛然停下腳步,驚叫着向右跳——
——嘭!
他邁出的左腳猝然踩空,身形搖晃不穩的向後倒,轟然下墜的速度快的讓他根本來不及做出反應。
他尖叫着一頭栽進深坑裡,那一瞬間他以為自己飛了起來。
而失重的感覺就像一個三百多磅的壯漢一拳拳捶打他的肚子,又像是坐上四百米高空的過山車轉悠個幾百遍!
他狂亂的揮舞着手臂,試圖抓住什麼東西。
視野天旋地轉間,有一刹那,他與一雙冰藍色眼珠對視上。
這雙眼睛漠然幽深,靜靜地看着他摔落深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