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莉低下頭,擡起胳膊用力擦着臉上噴濺到的血液。
在幾分鐘前的爆頭行動中,有幾滴血飙到眼珠裡,跟原有的紅血絲混到一塊,不經意間看去仿佛一股股鮮血從她眼睛裡流溢出來。
她拎着發燙粘膩的來福木倉拐進另一家熟悉的住宅。
推開白漆塗抹的木質栅欄,跑過割草機才收割過的整齊草坪,三步并兩步跨過台階。
她正想敲門,心中倏然一動:
她脫掉血淋淋的浴袍,撿些幹淨的地方抹去臉上、脖子、手上的鮮血。
一滴滴如硬币大小的血珠濺落到草坪上。
她越是清理越感到煩躁憤怒:想害我!他們都想害我!噴那麼的血到我身上……好髒!
她将浴袍翻個面繼續裹在身上,攥住來福木倉的右手藏在浴袍下擺裡,用寬大的衣擺遮住。
克制住想要猛力踹門的沖動,她露出微笑,敲響‘好姐妹’姬瑪的家門。
嘭!嘭嘭——嘭!
嘭嘭嘭……嘭!
——嘭嘭嘭嘭!
花費七八百英鎊購買的昂貴鐵門被拳頭砸出的響聲跟幾十塊的鐵門也沒有太大區别。
她繼續敲,眼睛閃閃發亮,在死寂的寒夜下,制造出刺耳而持續的——嘭嘭嘭!
十一點的冷月向地面投射出一條銀色路徑。
又半小時,沒有人厲聲呵斥,同樣,也無人上前開門。
她不停地敲下去。
嘭——嘭——嘭嘭嘭!
還是沒有人。
嘭——嘭——嘭!
“……誰?”
“是我,雷莉。”
豬肝色鐵門的門縫後洩出一縷嚴冬陰雨天那般的混沌光芒。
雷莉不記得姬瑪家會這樣勤儉簡約,不舍得用電。
她按住鐵門,隻推開兩厘米左右就再也推不開,再推,就是一陣鎖鍊繃緊拉直的‘嘩啦’聲。
她聽到門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伴着乒乒乓乓的摔打聲,還有姬瑪呼喊到一半就戛然而止仿佛做賊似的壓低嗓音的怒吼:
“傑尼!不是那裡!快,把紅色箱子也帶上!”
傑尼.布魯尼——雷莉想着這個人——他是某黑-市退休下來的地下拳擊手,聽說打死過人,不止一個。
在姬瑪離婚半年後與她攪和到一起,他跟強一樣喜歡在喝完啤酒後,捏扁鋁罐,随手扔到一邊。
雷莉望着鐵門,默默咀嚼剛才姬瑪話裡的意思,不禁冷笑一聲:
他們想逃?!哈哈賤人!無恥放蕩的賤人!
她兒子害慘了布蘭特之後,居然就想抛下她跟布蘭特一走了之?!
想都别想……
臭女表子爛了心肝的賤-貨女表子。
她會拖着他們一起去見魔鬼!
因為……因為好朋友、好兄弟、好夥伴都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關系啊。
哪有遭了災、有了難就飛快抛下好搭檔獨個逃走的?!
你說,世界上哪有這樣好的道理?
她的布蘭特真可憐。
雷莉聞到強烈的鐵鏽味——血的味道,越來越重。
絕對靜寂的空氣似乎緊緊包裹住她的四肢軀幹,某種透明沉重的東西死死壓在她胸膛上。
每一次呼吸,聽起來就像龍卷風翻動稻草堆的雜亂聲響。
刺耳——急促——激烈——混亂。
瘋狂。
呼哧——呼哧呼哧——呼哧。
她睜着一雙月色下發紅的眼睛,精神紊亂導緻身體随之變化,高燒高熱持續不斷。
内部溫度燒上兩頰,把蠟白的面色熏染成血紅模樣。
她保持小鎮售貨員經常露出的那種八顆牙齒的微笑,嘴角揚起的弧度很長時間都紋絲不變,像是戴了一副微笑面具。
再次砸響鐵門,她藏起右手,握住浴袍下的來福木倉。
“……雷莉?”躲在門縫後的姬瑪瞄到雷莉半邊身體,
她猛地發出一聲驚呼。“你怎麼了,哦天啊你身上……那是血嗎?雷莉,上帝啊,你都遇到了什麼?”
OMG上帝啊耶稣基督啊……OMG惡心透了!
姬瑪躲在門後瞪眼噘嘴表示‘驚訝疑惑’的生硬矽膠臉落在此刻的雷莉眼中是多麼的浮誇虛僞。
就連随之流露出的‘擔憂同情’也同樣惡心作嘔。
恨不得抱上垃圾桶吐他個三天三夜,再灌下一瓶洗潔精好好清理下腸胃……
這時,雷莉想到了布蘭特。
布蘭特還獨自一人睡在冷冰冰硬梆梆的大理石地闆上,周圍一片黑暗。
他還那麼小,他得多孤獨寂寞啊。
雷莉想着:多‘請’幾個好朋友,把他們全‘請’到家裡去。
人一多,無論他們做些什麼都不會感到空虛難過。
“快進來,雷莉。”
姬瑪小心翼翼地探出頭,向左右兩邊方向望了望。
沒有發現異常後,就迅速扯着雷莉跑進屋内。
反手輕輕關上鐵門,插上四道金屬插銷與兩根防盜大粗鍊子——純鐵打造,每根鐵環的寬度都堪比兩根手指粗。
“你遇到入室搶劫?”姬瑪問道,“聽着,我已經報警……”
姬瑪發覺雷莉的視線一直在地闆上散落的行李箱上打轉。
她面色讪讪,一時感到些許難言的尴尬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