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實在太可怕了。

她瞥到麗妮的神情，身體不受控制地輕顫着，心髒徹底沉下去。

那是一位母親失去摯愛孩子的野蠻眼神，代表不顧一切地報複，想要其他人也嘗嘗她的痛苦，并且無所不用其極的将目标執行下去。

“去死吧……”麗妮回過頭看着所有人，她發絲淩亂，兩頰潮紅，一雙大眼炯炯有神：“我希望你們都下地獄，全部下地獄。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接着麗妮的手滑到手腕上亮起的打分器上，隻聽一聲——【感謝您投下正義的一票，血債血償，正義必達！】

格特魯德發出一聲慘叫，嘴唇嚅嗫着似乎想說什麼，眼淚卻簌簌着不斷往下落。

她感覺到了……後背突然加劇的紅腫瘙-癢。

好像毛毛蟲爬過背部，不是十幾或幾百，而是幾萬隻毛毛蟲——色彩豔麗，肥胖多肉，每一隻都長滿毛茸茸的有毒剛毛。

太多了，格特魯德又哭又笑。

太多了，成千上萬隻毛毛蟲。

之前……之前隻是蚊子叮咬的感覺啊，為什麼現在變強烈了，又癢又痛想讓人拿刀割破皮膚，最好是鋸齒狀的刀片！

然後搗爛那玩意……那玩意比毛毛蟲的剛毛還要毒，密密麻麻的潛伏在内髒裡，汲取血液，咀嚼骨頭，在皮膚下蠢蠢欲動。

她大聲尖叫，已經能聞到蝸牛殼的味道。

雨後在潮濕草叢裡經常聞到的味道，帶點魚腥氣和泥土的味道還有點空洞的水腥氣。

她發出聲嘶力竭地哭聲，被觸須捆綁的身體也像毛毛蟲那樣蠕動着反抗。

腦袋裡一直盤旋着顯示屏冰冷無情的播報聲——

【感謝您投下正義的一票，血債血償，正義必達！】

格特魯德心神恍惚下，還是不由自主地默數自己得到的分數——兩分——三分——六分——

——七分——八分——

——九分——

【哈正義必達？！】

【啊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嚣張跋扈還帶着絲陰陽怪氣意味的播報聲在神父頭頂響起——神父緊閉雙眼，像水底螺蛳那樣安靜。

教堂一片沉寂，空氣中飄蕩着濃烈的腐臭味。

所有人都将雙手緩緩舉到頭頂，之後，播報聲——【如你們所願】再度響起。

祂的聲音又冷又飄，像是這遮天蔽日的朦胧大霧。

捆綁住神父的觸須快速下落，好像遊樂場裡的過山車似的俯沖而下，絲毫不顧及身上的人類是否承受得了空氣壓力。

在即将砸向地面時，觸須倏然松開。濃霧輕輕地上下浮動，宛如湖面漣漪。

神父‘砰’地摔倒在地上，忍不住痛呼出聲，擠成一團的臉有點搞笑。

完成任務的那幾條觸須則迫不及待地消失在白霧裡。

神父——安全了。

格特魯德一邊欣喜若狂，一邊隐約察覺纏繞在身上的觸須似乎變得不耐煩了？

那每一次蠻橫的收縮都讓她害怕會再次滑入體内，切斷某根骨頭或某塊内髒。

她擡頭凝視着屬于自己的顯示屏——九分，她就要活下來了。

她偷瞄了幾眼地面。

看見麗妮緊跟在喬治号蝸牛的後面，神情放松，富有耐心的挪動着小碎步跟随在蝸牛屁股後，不再大聲呵斥粗暴地催促喬治‘走快點，走快點！’

巴德若有所思的盯着肥嘟嘟的紅色斑點黃金蝸牛，在不被衆人察覺的地方撓了撓後背（沒用的，蝸牛殼就要長出來了，所有人的後背都藏着蝸牛殼）他離麗妮遠遠的，顯而易見，還對麗妮剛才的發瘋心有餘悸。

羅納爾多依然跪在地上，脊梁深深的彎伏下去，膝蓋處模糊地暈出血色。

他靜悄悄地擡起頭，露出一雙黑魆魆的純黑鬼瞳目視一切。

神父……神父滿臉陰沉，毫不猶豫地大跨步走向抱團的伐木工一夥人——就在此時，他頭頂的顯示屏開始公布打分名單——

【史密斯.沃爾一分】

【大衛.鮑勃一分】

【威廉.喬伊一分】

【湯姆.道森一分】

【傑瑞.道森一分】

【拉德爾.昂文一分……】

【……】

格特魯德看了看年輕健壯的伐木工一夥，眼睛停在神父羞愧漲紅的臉上，心想他大約是犯了阿美利卡神父都會犯的罪。

這些剛剛成年的孩子恨毒了他，從前是沒有辦法懲治神父，但嚴絲合縫的堤壩一旦漏了光，等待他的就隻有毀滅這一條路。

“我原諒你們，孩子，”

神父眼睛一直望着伐木工一夥人，咧嘴露出敬職敬業的‘神父’式笑容：“我知道，你們被女巫蠱惑才會做下這等不可原諒之事。不過……身為神父的我是可以理解你們的，凡夫俗子的我們确實抵抗不了詭谲之力。”

“孩子，我原諒你們了，不要——”

“去死！”這幾名伐木工與其他幾個年輕小夥子異口同聲的說：

“我主庇佑祂的信徒，賜予祂的子民特殊力量。我們再不是軟弱膽小的孩童，你會死。”

“神父，你再也吹不了男孩的小喇叭。我們等着你死。”

神父臉色蒼白，忽然跌跌撞撞的向他們撲過去。視線的交錯點忽然降低——降低——降低。

他一臉驚詫惶恐，張大了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的舌頭融化了，與下巴一起組成蝸牛柔軟濕潤的口腔。

他搖搖晃晃的想要撲到其他人身上——撲了個空。

他徹底變成波利斯小鎮雨後常見的黃褐色球形殼蝸牛——大了十幾倍。

他比喬治号蝸牛大了足足五倍，似乎已經是個完全成熟的蝸牛……格特魯德想要嘔吐，難以言喻的惡心感從胃囊一路燒到喉嚨，她再也忍不住吐了出來，最後連酸水也吐了個幹淨，感到喉嚨腐蝕性的疼。

神父号蝸牛在徹底轉化為蝸牛的那一刻，好像瞬間就有了繁-殖後代的欲-望。

他……它探出長長的眼睛觸角，觸角先搖到腦袋左邊，然後右邊，最後終于感應到空氣中的同類氣息，蠕動着向不遠處的喬治号爬去。

它腦袋右下側露出又細又長的戀矢，在半空中輕顫着，想要立刻插-入同類的生-殖-腔——

神父号蝸牛加快速度，以原先10厘米/分鐘升為18厘米/分鐘，不過它還沒來及靠近喬治号蝸牛半米内就被護崽的麗妮砸成粉碎。

花崗岩碎石一次次砸向神父巨殼下的軟體組織，它很快就從完整的蝸牛變為一灘爛泥，臭烘烘軟趴趴的紅色肉泥。

‘夠了，西爾維娅，夠了！’格特魯德死死盯着神父大量噴濺的透明粘液，軟踏踏倒在廢土上的長觸角。

‘夠了，啊啊啊啊啊我受夠了！！！’

她目光呆滞的想，原來真的會有比揉碎骨頭團成肉球還有可怕的死法。

——變成蝸牛人，被曾經的人類同伴同胞用石頭砸死、用鞋子踩死、用鹽巴殺死或者圈養起來被觀賞玩-弄解剖研究或者……被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