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了解你,雙一,你一向驕傲自信桀骜不馴,任何詭秘怪誕都隻是你嘴裡炫耀的資本……怎麼辦?”
她收緊手指,掌心冰涼,且微微出汗:“好像我更符合大衆眼中‘人中之龍’的特質呢?”
“比起你,我更像世界主角。”
“你怎麼辦啊?雙一,就沒有什麼想說的嗎?”她試探着問。
“……嗯哼,”雙一點點頭,毛茸茸的臉上出奇地鎮定,是一種——勝利者的威風凜凜。
他手法幹脆利落的吞下照片,左右轉轉腦袋,不耐煩地掰開富江手指。
之後露出一臉不屑地微笑對她說:“我在想——果然你考試作弊了啊!”
“我……”富江瞬間愣了神,發出困惑的短促叫聲:“呃我……我考試作弊?!考試嗯……嗯?!”
“沒錯!”雙一高聲說道:“你敢說你一次都沒有作弊!!!”
她搖搖頭,看着雙一熠熠生輝的黑眼睛,異常嚴肅較真的表情,似乎是當真的。
“為什麼這樣想?”她眨眨眼睛,噗嗤一笑:“你是……你是怎麼想到這方面的?你把我逗笑了,雙一,”說完露出大大的笑容。
她發覺自己洶湧黑暗的殺意在這啼笑皆非的話語中消失,但就是控制不住。
雙一回來了,【辻井雙一】就在這兒。
“啊哈!就猜到你不會老實承認!”雙一揚起下巴,語氣斬釘截鐵道:“你有兩個頭對吧?!兩個腦袋啊,相當于兩個儲存知識能夠進行數字運算的聰明腦袋。”
“你要比别人多記至少一倍的考試知識!你真幸運。”
他氣憤地磨磨牙,語氣酸溜溜的說:“難怪啊難怪……難怪你每年都能拿到頭名獎學金,還有黑渦小學每學期的助學金,難怪每年班長選拔我都争不過你!還說你沒有作弊!”
“太無恥了太可惡了……富江,你居然……你居然一次都沒有讓我抄過期末考試卷!我不甘心!!!太浪費了……嗚這實在是太浪費了!!!”
“……嗯,”富江手掌托着下巴,贊歎道:“你是笨蛋啊。”
“混蛋你給本大爺聽好了!”
雙一兩手交叉放在腋下,氣沖沖的冷哼一聲:“我那年考試不及格急性闌尾炎口腔穿刺等等等等全都是因為——你!!!”
“你貴人多忘事,我可一直記得嚴嚴實實!就是那年啊1994年……你四年級下學期轉學到我班。哼……當時我可是護送你上下學同進同退了整整半年時間!”
“我一直把你當做生命中最好最好最好的好朋友!每天跟你打招呼,送你禮物,送你回家,寫信給你,寄照片給你……你說吧。”
“富江……期末考那場數學考試,你為什麼不給我抄答案?!我就坐在你隔壁啊,天賜良機的作弊機會!!!你到底是為什麼不給我抄???”
富江眨眨眼睛,沉吟片刻。
眼見雙一生氣的有理有據,好像下一秒就要朝她撲來,遂開始回想在黑渦鎮小學的記憶。
她記得……禮物?——是指儲物櫃、桌洞、鐵皮信箱裡的小蜘蛛大青蛙死蛇、稻草人木蝙蝠詛咒娃娃嗎?
還有打招呼?
——是指在她進教室時靠在過道上、黑闆上、白牆邊一手摸着頭發一手插在牛仔褲口袋裡。
然後裂開叼着鐵釘的嘴巴陰沉沉的說‘我是天狼神阿努比斯的傳人!是完美的神,是與你們這群凡夫俗子截然不同的絕世天才!歡呼吧,贊美吧,膜拜吧,哇咔咔咔咔咔咔咔咔!!!’
有一說一,雙一也算是黑渦鎮的名人。
當年,以十一歲小學生的标準來看,雙一高挑纖細的過分,手臂與雙腿白的像是從未見過陽光的吸血鬼。
他蓄着一頭細軟烏黑的自然卷短發,不太愛洗頭,所以頭發經常油膩膩的貼在蒼白細嫩的後脖。
他的上衣褲子裡随時塞滿鐵釘,不時拿出來叼在嘴裡或者用力吹出去,而且準頭挺好,射程也遠,但常常會誤傷自己,戳破兩頰腮幫子。
他太愛熬夜,一天天的不知道晚上在杉樹林裡瞎逛什麼,眼底經常烏黑一片。
六年級時,作為被吓唬捉弄的對象,她被套上巨大黑蜘蛛套裝的雙一追進私人樹林裡。
在一顆顆紅豆杉上看到被鐵釘釘進樹幹的洋娃娃(疼痛詛咒),深埋地底隻剩腦袋的布娃娃(冬眠詛咒),總算知道班裡三五不時出狀況的小男生是怎麼回事了。
期末考的數學考試?
他好像是有一次拉扯她的袖子,不着痕迹,輕的像穿過一場夢。
因為考場随機調整座位,坐在她左邊隔壁排的雙一輕而易舉的就能碰到她。
他那時探頭探腦的瞟她幾眼,考卷除了名字一片空白。
之後,聲音沙啞的低聲喊她:“富江江……讓我抄答案。”
你要知道……她那時十一歲,剛從上一場師生大亂鬥活下來。
從霓虹大城市轉到偏遠窮困的山區小鎮生活不到半年。
乍然聽到一位不熟、不喜歡、不認識的同學兇巴巴的要她把答案給他抄時,心底隻飛快閃過三個念頭——
一、膽真肥,居然敢在惡霸犬(他們班四十多歲的數學老師是個有着健身習慣的秃頭壯漢,因為其誇張兇悍的肌肉而被全體學生稱為‘惡霸犬’)眼皮底下作弊。
二、好奇怪、好别緻、好清新脫俗與衆不同的同學……第一次有人扯她衣服竟是為了抄答案?
三、想得美不可能去死吧說疊詞好惡心!異于常人的怪胎不準髒了她的眼睛統統去死!!!
後來,他果然不及格。
除了數學成績,國文成績與曆史成績也統統不及格。
聽說那年他整整一個暑假都郁悶的躲在棺材裡睡覺,裹着燈芯絨立領紅披風再咬倆鐵釘裝吸血鬼,還為了賭氣吃草莓刨冰吃進了醫院裡。
“……好吧,既然你是這樣想的,”
富江眉眼含笑,嗓音低柔地說:“我确實像是作弊了,那……親我吧。為了向你賠罪,親我吧。”
雙一叉着腰挺胸擡頭的望着富江,直直凝視着霧氣下半明半暗中美麗而溫柔的富江。
他雙眼漸漸迷離,神色羞惱的嘟囔了幾句,兩隻短短圓圓的爪子攀上她的頸項,踮起腳湊上去……
他太小了,太矮了,根本夠不到高高在上的富江。
“你讓不讓我親?!”他說。
“親我,”富江又低聲說了一次,黑色眼眸閃着命令的火光。
雙一歪着頭重重歎息一聲,隻能認命地努力努力再努力——
腳掌踮的高高的,腰肢伸的長長的,嘴唇撅起,可還是夠不到。
富江看夠了戲,終于輕輕彎下天鵝似的長脖頸,将他拉近,枯萎的茉莉花香飄過鼻尖,靜靜搜尋他的唇。
(雙一果然是雙一啊)
細細品味這一刻的甯靜、溫暖、喜悅……還有愛,富江開始覺得安慰舒服。
她摟抱起胡狼,軟軟的絨毛蹭着皮膚,無聲地在半空中踢踏雙腿。
她在椅子上又坐了一會,等待浪漫迷醉的心飛來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