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煌垂首看了一眼阿莫,心情變得十分複雜。
如果阿蕪死了,阿莫和阿蕊該怎麼辦?雖然她與阿莫接觸不多,但是早已喜歡上了這個善良懂事的孩子。可是即便他們跟着阿蕪,又真的能過得好嗎?
她以前也有想過救下阿蕪,但是阿蕪涉嫌殺害滿江大人,能不能将其救下暫且不論,她做這件事還要花費不少時間和精力。她的主要目的是收集妓女的自尊,她不确定阿蕪是否能生出自尊。
剛開始,曦煌以為妓女的自尊就隻是他們在出賣身體時的羞恥心,後來她發現,事實不是這樣的。
羞恥對于女性來說,是這個社會賦予他們的一個概念,讓他們對自己的行為感到羞愧,讓他們否定自己,讓貞潔變成控制女性的一種工具。這是一種負面的東西,不該用作誅滅星君的神器。
自尊,應該代表着自我尊重、自我認同和自我愛護。
妓女的自尊應該是一個長期踐踏自己、否定自己、缺少自我意識的女性,開始認識自己、尊重自己、愛護自己,變得強大而又獨立。
阿蕪這樣一個在男人面前極度卑微、隻知向外尋求力量的人,又怎會生出自尊呢。
可是,就眼睜睜地看着阿蕪去死嗎?
即便這一切真的是她自找的,但她畢竟是兩個孩子的母親。
思考良久,曦煌還是打算幫助阿蕪,不過,她并不會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阿蕪身上。
因為一旦失敗,想要重來,非常耗費時間和精力,而且,淩女也不會給她那麼多機會。
一旦身份暴露,彼時就不僅僅是收集自尊那麼簡單了。
考慮到阿蕊的病情,曦煌準備先将他們安置在自己的房間,然後去找安平夫人交涉厚樸和不言的事情。這四個人,暫時都得留在她的身邊,她也得趁機說一下阿蕪的事情。
安頓好幾人,曦煌先讓他們留在房間内等待,自己則出門尋找安平夫人。
剛關上大門,曦煌就遇見六個身穿藍色衣衫的男人。他們腰挂佩劍,身材挺拔,行色匆匆。雖然身上透露着一股張揚之姿,但是除了為首的那一個男人以外,剩下的男人都面色蒼白,如同死屍。
曦煌一臉疑惑地看着他們,隻見他們快步走向滿江大人的房間,安平夫人則急匆匆地跟在他們的身後。曦煌見他們進入屋内,立即跟了上去,佯裝成路過的姬女,想要探聽他們的來意。
為首的男人垂首看着地面上的木蜂,眉頭緊蹙。
他附身撿起一隻木蜂,仔細端詳了一陣之後,面色變得愈發凝重。
男人轉身看向安平夫人,“這木蜂,的确是我稷華人所為,但是,出自于一個逃犯之手。這段時間以來,我們正在追查這個逃犯,沒想到,他竟然現身于烏澤。”
“啊?”安平夫人一臉驚愕地看向男人,“那,那他,為什麼要對滿江大人下手?”
“目的尚不可知。”男人看了一眼旁邊的護衛,示意他将木蜂放進錦囊當中,“但是,他一定是來過繡春坊,因此,我需要夫人配合我找出他的蹤迹。”
“那是自然,禦史大人。”安平夫人垂眸思考了一瞬,“可是,該怎麼找呢,我們平日裡,也不會登記客人的籍貫和身份啊。”
“此人乃是屍民。”禦史從懷裡掏出一張畫像遞給安平夫人,“屍民皮膚蒼白,面無血色,如同死屍,并且無法享用各種美食及美女。一旦坊中女子接觸過此男,肯定會有印象的。這是畫像,我希望夫人能馬上查問樓中的女子。”
“是。”安平夫人接過畫像端詳了一陣,“我們繡春坊的确很少接待過屍民,但是這畫像中的男人,和阿蕪口中描述的不太一樣啊,她說給她木匣的男人,眉毛很濃,臉上有一顆大痣。”
“模樣可以僞裝,送東西的人也可以雇傭,證言也可以僞造。這些你都不要在意,如今最要緊的是,查出他接觸過哪些姬女。”
“嗯。”安平夫人點了點頭,準備去盤問坊中的女子,但剛往前走了幾步,她回首看向禦史,“有些姑娘正在接待客人,我不一定能夠全部查問清楚。”
“停止接客,兩個時辰内,必須全部調查清楚。”禦史雖然面無表情,但是眼神狠戾,“此事事關滿江大人的生死,若他真出了什麼事,以浩淵睚眦必報的性格,你我都脫不了幹系。”
安平夫人一臉為難地思考了一陣,然後笑着看向禦史,“隻是,忽然叫停所有娘子的活動,可能會敗了客人們的興緻,彼時客人責怪起來,不僅會損害我們繡春坊的聲譽,還要給付不少賠償。”
“告訴被打擾的客人,十倍賠償。這些錢,都由我稷華支付給你。”
“是是是。”安平夫人這才去查問樓中的女子。
曦煌悄悄地跟在他們的身後,想看看安平夫人是否能查出什麼名堂。
如果真的查出逃犯的下落,或許她可以想辦法救下阿蕪。
隻是這滿江大人究竟去哪兒了,為何會和稷華的逃犯扯上關系。
稷華的人這麼緊張這名逃犯,刺殺滿江大人的事,又會不會和他們有幹系。
就在曦煌思考的時候,禦史忽然回首,露出半張淩厲的側顔。高挺的鼻梁在燈光下籠罩出一層陰翳,襯得他整個人更加冰冷和陰沉。
曦煌尴尬一笑,邁着小碎步緩緩後退。
他斜眼睨視着曦煌,冷聲道,“姑娘,你跟着我們很久了,究竟想打聽些什麼。”
衆人回首,齊刷刷地盯着曦煌。安平夫人一臉驚愕地看着曦煌問道,“你在這兒做什麼?”
曦煌這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隻能笑着看向他們,“夫人好,禦史好。主要是,主要是當時我也是目擊者之一。我很擔心這件事會牽連到我的身上,所以,就想來打聽一下進展。”
禦史擡起眼睑瞪了安平夫人一眼。
安平夫人面露無奈,笑着向禦史解釋,“當時這位姑娘是聽見房間内傳來慘叫,所以才沖進屋子裡察看,和她沒什麼關系的。”
禦史移動視線看向曦煌,眼神中卻是滿滿的猜疑。
安平夫人看着曦煌呵斥道,“快回你的房間!等我處理好這邊的事情再來安頓你。”
曦煌見禦史對自己生出了疑心,擔心自己牽連進此事當中難以脫身,轉身将走,但是禦史卻冷冷将其叫住,“姑娘是此事的目擊者,又一直尾随我們打聽此事的進展,形迹可疑,怎能說走就走。萬一你是那個逃犯派來的探子,私下裡又與他人勾連陷害我稷華,彼時我們又怎能向浩淵說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