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淵從八角樓離開後,片刻不歇去了祭壇——在紙人鎮入口處,是一片空地。
空地中心有一座,巨大無比的低眉菩薩像。像底下是一口貌似葫蘆的焚帛爐。
周圍沒什麼人,拂淵站在菩薩頭上。俯瞰焚帛爐裡的黑色灰燼。一陣強勁冷風吹過,爐子裡厚重的黑灰上下塌陷。
心情不爽,但不忘查線索,給歲禾交代的拂淵半眯眼眸。揮袖間爐内黑灰散去,露出一個深不見底的大坑。他撐起屏障,隔絕掉髒污,順着深坑往前走。
坑道伸手不見五指,沒走幾步。面前出現一座屍山,屍體大多身着幹淨整潔的壽衣,唯有青霜衣不蔽體,四仰八叉地躺在屍山頂峰。
拂淵随便掃視一眼,甩出道像太陽似的橙紅火光,懸在虛空,照亮黑黢黢的坑道。拂淵一眼瞧見,一條紅到發黑的拖痕從屍山出發,占據整個狹長坑道,不見尾端。
以上種種,不難看出是有人在收集鎮民屍體,做壞事。
拂淵眉頭緊蹙,繼續深入,卻發現遍布大小淺坑的牆面,長有紫褐色的引魔草——此草隻會長在有魔族的地方。
當年狄甯慘死,紙人鎮滅鎮時,拂淵已閉關。想來這些事,并沒有敖遊給他講的那麼簡單。
仙族,凡族,魔族三族竟都有參與其中。
仙,凡兩族為了賺陰德,滅債鬼。聯手劍走偏鋒,可以理解。可魔族……
魔族想要狄甯死的隻有一人,尋甄——拂淵的病秧子大哥!
可若他們想賺陰德,偷壽命,隻殺狄甯就好了。又為何滅掉紙人鎮上百戶人家?
這其中利害又與煉制焦人有何關系?
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拂淵眼中的嗜血光芒,再也隐藏不住。
坑道越走越寬,偶爾會飄來幾道,聽不真切的争吵聲。
渾身寫滿“我不爽”的拂淵,越往前走臉色越黑,越往前走那些刻意不去想的,歲禾推開他,跟祈蒼走的畫面就越清晰。
心底恨意陡然竄升,他暗沉的眸子有一瞬間,變成了紅色豎瞳。
拂淵完全未曾察覺到,這一閃而過的微小變化。
心裡郁氣難消,嘭地一拳砸在身側濕漉漉的石牆。拳頭正好砸進淺坑,皮肉開裂,隐約可見白骨。但這點痛,壓不住他心底的恨意與煩躁。
黑暗裡,拂淵平直的唇角揚起一抹怪笑,似魔鬼般對着空氣
低喃,“歲禾。”
他想她了。
想快點讓歲禾愛上他,然後他狠狠甩掉她,再殺了她。
那一定十分有趣!
在八角樓暗道裡,光明正大跟蹤方圓的歲禾,捏住鼻子硬生生忍住了要打噴嚏的沖動。
拂淵深深呼氣,勉強壓下心底悸動,收手往前走時,一股巨大的吸力從淺坑發出,将他吸進一處高達百米,充滿妖獸,人族屍體的深坑。
死去的妖獸多為猛虎,豺狼等高級妖獸。看來狄甯冤案,紙人鎮滅亡,煉制焦人等事,妖族也有參與。
奉魔為尊的亂世,沒有一個幹淨人。
但他們收集如此多的屍體,到底能有什麼用?
拂淵環視四周,深坑石壁上的三道複雜咒文,讓他一頭霧水。他成神全靠武力強悍,秘籍經文看的少。不像凡間修士,為開靈根,為晉級背過許多經文劍譜。
拂淵黯然神傷,深坑裡腐肉混雜中藥的臭味,直擊腦門。
他惡心的封閉五感時,依稀聽到了歲禾與祈蒼的傳音聲。
被“無知”,和新鮮屍山平複心緒的拂淵,再次咬牙切齒。他真的是越活越回去,眼裡容不得一點兒沙子。
拂淵輕輕撥動腕間有蓮花印記的繩鍊,繩鍊轉瞬化成匕首。拂淵沒有絲毫猶豫,拿出匕首在胳膊上劃出,一道又一道的深痕,平複内心的痛苦。
*
八角樓暗道,牆上黑影早已在不知不覺中,消失不見。
“你覺得心虛嗎?”
跟在狄甯身後的歲禾,掩耳盜鈴地捂住眼睛。放輕腳步,同祈蒼傳音,心裡緊張的不行。
她身上罩着一層通明的外衣——隐身衣,是凡間煉器師,為獲得,三月後公開選仙名額而獻上的寶物,全三界僅兩件。
一件在歲禾,一件在祈蒼。
“嗯。”祈蒼面色冷淡,但依舊實誠回答,“我也是第一次用隐身衣。”
歲禾無語地瞥了他一眼又一眼。
由于對身上隐身衣的效用不放心,壯起膽子,快步走到方圓面前,隔着空氣對住他的臉,砰砰兩拳。
拳風吹動了方圓細軟且長的眉毛。
對着元若,狄甯吆五喝六的方圓,撓了撓眉毛。突然回頭,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頭轉回來。幽長且暗的暗道,壓根擋不住,他幹癟眼眸裡的狐疑精光。
瑟瑟發抖的元若,下意識擋在跪地行走的狄甯身前。歲禾與祈蒼對隐身衣效果持懷疑态度,吓得定在原地一動不動。
神同步的屏住呼吸。
他們能清楚的看見自己的身體,可面對面的方圓卻不能看見,場面多少有些滑稽。
搜索一圈,毫無發現的方圓低咒一聲。往前走了不過幾米,三道外觀一模一樣的旋轉石門忽然出現。
方圓摸了摸有些塌陷的鼻子,湊到石門前嗅了嗅。眼疾手快攔下,即将從他面前一閃而過的石門,鑽身進去的刹那。歲禾眼前視野開闊,燭光搖曳。
前方俨然是一座建造精美,紗幔飄揚的地下宮殿。殿四周有許多大小不一的孔洞,黑不見底有些滲人。
亮如白晝的殿中央,矗立着巨型桂花樹樹根,樹根底下有一位,同方圓長相有六七分相似的男子。
長達十幾米的樹根根須,全部紮進男子體内。男子腳下是紅色蛇紋獻祭大陣,陣法整體散發淡淡紅光。在男子微不可查的一呼一吸間,大陣上的複雜蛇紋,像活蛇一樣遊走不停。
以血親獻靈樹,人為制造家神。以此來保家宅,吸财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