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噼啪,角樓岑寂。
歲禾居高臨下,躍上随處可見,結滿青苔的古樹。無聲地觀看桂花樹下林嫂,與兩個人黑衣鬥篷人的拉鋸戰。
“你有何難辦?雖然我們三人道念不同,立場不同。但我們都是為了徹底除掉債鬼而奮鬥,是一條繩上的螞蚱。無論是誰從狄甯口中得知,生死筆的下落都是一樣。”
身穿魔族鬥篷的蒙面黑衣人,旁若無人的說教林嫂。他的嗓音作過僞裝,不男不女的。
“哦?仙主說的這般大義凜然,為何不直接将假扮老祖的差事,讓給我們?”
林嫂反唇相譏。
仙主?是文歌還是祈昭?
匿于暗處的歲禾,汗毛倒豎。她那天看到,從紙人鎮火海中,走出來的根本不是魔族!
是披着魔族皮的仙主!
思及此,歲禾忽然念頭通達。狄甯淪為債仙,或許不是想讓人看到他受的冤屈。
狄甯想讓人看到的是,仙族的腐敗,三界的荒唐!
桂花樹下自認為,為正義自甘下賤與魔族謀皮的仙主,不厭其煩地同林嫂打嘴仗。
兩人“文明”的争奪,誰來扮演今年的老祖。
另一位沉默不語的黑衣人——魔族三殿下雲筝。歪着頭直勾勾盯住,斜前方的參天古樹。
摸了把臉上純黑面具,直接變幻成一道黑色影子。融進桂花樹樹上老者的殘影,嗖地一聲飛向方圓所在的陣法中央。
“三殿下還真是和仙主一樣,品行龌龊,表裡不一。”
林嫂憤憤,同“有禮貌”的仙主,拂袖追去。
魔族三殿下?
歲禾沒有聽過這号人,頂着滿腦袋問号。暗夜裡,她如猴般在青苔遍布的粗壯樹幹,靈活跳躍悄然跟上。
好幾次,腳下打滑,身形趔趄。
暗中注意她動向的拂淵,看的心驚膽戰。
樓内丫鬟被方圓全部圈在靈堂,幾乎沒有人在外活動。歲禾壓根無需避人。
花湖平台之上,陣法大成,綠光通天。
“老祖。”
跳舞如木偶成精的方圓,見到飄在半空,不見下半身,灰白發糊滿臉的老祖,恭敬喊人作揖。
“您先慢用,我的事不急。”
方圓擡手間一車其貌不揚的男男女女,被紙人做的童男童女推到老祖面前。
老祖貪婪地咬破他們的喉嚨,吮吸血液。
方圓瞧着吸血吸的香噴噴的老祖,向在他身後,不為所動的拂淵與祈蒼,遞去幽怨目光。
他暗道,兩個美人竟然沒被吓壞。
兩個美人像石像般,抱着懷裡的無名牌位,選擇視而不見。
方圓本想發火,可看見那兩張傾國傾城的臉,憨笑出聲。“美人,快來扶扶相公。”
美人不動。
“欲拒還迎嗎?”他扶額苦笑起身,一手抱住一個,歪靠在兩人身上哈哈歇氣。
帶着隐隐腥臭味的汗味,沖人鼻腔。
祈蒼不為所動,冰冷的目光一直在看,陣法外圍身穿魔族鬥篷的仙主。
他今日被打扮的如花似玉,不怕被認出身份。
仙主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一瞬,旋即移開。同身旁林嫂咬耳朵。
“太子殿下可信本尊先前之言了?”
拂淵同祈蒼傳音,嘲諷滿滿。拂淵出關第一日,便拿上遊含收集的關于,凡人陰德無辜丢失的案卷,找了祈蒼直言不諱,仙主有問題。
提出聯手要求,殺掉仙主。
那時的祈蒼半信半疑,雖知父母乃枭雄,但仍對他們存有一點幻想,冷言拒絕。
此時的祈蒼不能不信。
拂淵嗤笑,嫌棄地用神力隔出一道無形屏障,擋開方圓。黑淵般的眸子四下環視一圈,将目光鎖定于,潇灑坐在樹上的歲禾。
兩人隔空相望。
突然地面震顫,花湖平台上的祭祖陣法嗡鳴。兩美人手中的牌位,變成兩道靈光。攪動花湖湖水,形成漩渦。不出片刻,湖水滲入地下露出湖水之下的屍坑,與站滿焦人的圓形洞窟。
祭祖陣法映射出的綠光,照在通體漆黑的焦人身上。它們便似發狂一般,目露紅光。一蹦三尺高,接二連三跳出圓洞,像靈堂奔去。
瓢潑大雨的噼啪聲,被八角樓結界隔絕在外。寂靜環境下,焦人咬破丫鬟喉嚨的聲音格外清晰。
歲禾捂住耳朵,拿出無格。境随心轉間,無格幻化成一個純黑色的十八弦古筝。
十八根弦分别代表的是,封印在地府黑獄的十八閻羅。
無格弦動閻羅出,衆神睥睨三界拜。
可惜歲禾還不能,用細弦調動十八閻羅。隻能彈奏些安魂鎮魂,活物聽不見,死人,半死不活的人才能聽見的曲子。
如蔥根的瘦削手指,輕輕撥動銀線。輕柔空靈的音律,緩緩飄出。
曲調絲滑流暢,流暢到歲禾都不知道,手指為何而動。從她指尖撫上古筝的那一刻開始,便是古筝在操控她,而不是她在彈奏古筝。
唯美含有肅殺之氣的往生曲,讓八角樓内狂躁的焦人安分了許多。那些被咬死的丫鬟,恍惚間看見有神女臨世,救了所有人。
她們唇角帶着淺笑,幸福美滿的閉上了雙眼。
心不在蔫的拂淵聞聲而動,留下一道幻影同方圓糾纏。他似鬼一樣出現在歲禾身邊,試探問道:“何人教你彈奏的往生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