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獲得地母神饒恕,會不會是因為小時候的經曆?
出神的歲禾順手捏起一塊糕點,其手感綿軟清爽如雲。
玫紅色的花狀糕點,送至唇邊時,想起昨晚花枝間的屍臭味,瞬間沒了食欲。
狀似不經意的好奇問道:
“閣主很喜歡徘徊花嗎?就連糕點,茶水也……”
她将花糕重新放回盤子邊緣,反手召喚出通訊玉簡。拉着拂淵的手一起試了試玉簡溫度。冰冰涼涼,并無有樂儒回信時的持續發燙。
早在蘇醒時刻,她就已經嘗試聯系樂儒,無一回信。
先前她被那個恐怖的念頭攫住,不敢看。現在她借了一點勇氣,可抱有一絲希望的心,被踩的稀碎。
鲲鵬仙船稀缺,樂儒不回信,此地又恰好有,能讓人懷孕的神水神藥。
歲禾幾乎可以完全确定,樂儒絕非自願來此。
染上一點暖意的玉簡,從她與拂淵的掌心中,滑落在地。
“你幫我備一些清水吧。”
歲禾眨眨酸澀眼睛。
許久未喝水,快要幹枯掉,眼淚都流不出來了。
丫鬟跪地撿起玉簡,揮手讓門口的小門神,去煮塵露清水。
而後恭敬回說:“閣主與我身份天差地别,他的喜好我沒有資格知道,也不能妄加評議。至于閣内徘徊花多,是因為閣中姑娘多。”
“徘徊花可以美容養顔,沐浴熏香。其價格卻不近人情,姑娘們體恤閣主賺錢辛苦,這才将徘徊花種滿玉女閣。若是閻主不喜歡,我這就叫人,将花撤下。”
一番回答滴水不漏。
看來閣主在衆人心中,是比肩神佛的存在。
“不必麻煩。”
歲禾擺擺手,見套不出什麼話。不好意思再探問下去,跟審犯人似的。于是随口一問,“昨夜閣中姑娘可否接客?”
“昨夜城中兇險,并未接客。”
丫鬟拍拍腦袋,恍然大悟地“噢”一聲。
“昨晚守在雅廳附近,被突然調走的士兵,便是閣主憂心姑娘們安危,才不得已做出的倒行逆施之舉。望閻主不要計較。”
丫鬟跪伏在地。
“閣主為了表達歉意,已邀連曦公主親自前往鳳凰城,花大價錢與涅槃樓,樓主潘牧商議。從妙音宗借來人手,供閻主差遣。望閻主恕罪,與其他貴客也說說”
這番說辭舉動下來,若是歲禾說個“不”字。倒顯的她不近人情,不可理喻。
清都,鳳凰兩城兇名在外,将養出來的奴仆也是不簡單的。
被堵的啞口無言的歲禾,将拂淵的手,塞進暖烘烘的被窩,掖了掖被角。忽聞一陣悲天恸地的哭聲,從側對面傳來。
木床剛暖熱,便循聲離開。臨走前忍不住嘟囔,“這若是生下來算誰的?”
人影随下落的夕陽,嗚嗚啊啊的哭聲,拐進一間柴房似的小屋。
暮色将臨,四周假山巨石的,似怪物般隐在樹影之中。
歲禾路上與,一瘸一拐的瘦猴門仆,在悠長連廊的拐角處,擦肩而過。
他嘴裡罵罵咧咧,“死老太婆,非要拉老子回破漁村燒香祭拜!娘的!嘴上說是不放心家人,老子看你是虧心事做多了,怕人家半夜來鎖命。死老太婆!”
“娘的!死閣主也是,非得讓老子去保駕護航!”
瘦猴門仆左右看看暗下來的天色,心中悲涼又氣憤。
如今多事之秋,他此去與送死有何區别!
死老太婆?是撿到白秋水的黃阿婆?
步履未停的歲禾如是腹诽。
迎面而來的風,漸漸沒了溫度。她心知天色不早了。
推開有哭聲傳出的虛掩的房門,隻見明龍面帶白紗,掐着豆蔻的臉,哭喊着給她灌藥。
熟不知,色膽包天的瘦猴門仆。搶過灑掃弟子的水壺,尾随在歲禾身後,将一切盡收眼底。
眼前事物,身後事物,歲禾統統瞧不見。
隻聞醇厚的草木香,竄鼻進肺。
有川烏,半夏,牽機草,全是毒性極強的草藥,熬成的湯水,一滴下去必殒命。
“等等!”
歲禾立刻閃身靠近,可惜還是遲到一步。
氣若遊絲的豆蔻已經咽下藥水,噴出一口鮮血,氣絕身亡。
“造孽啊,造孽啊!漁村的最後一個血脈也沒保住。”
高大魁梧的明龍抹了把辛酸淚,擡眼時被近在咫尺的歲禾,吓得從床沿,滾落在地。
“你,你,你為何來此?”
明龍像是見鬼了一般,從袖中掏出白色面紗。想往歲禾臉上戴,但想起了拂淵那不可一世的樣子,胡亂将面紗塞進歲禾手中。
“豆蔻身染惡疾,極易傳染人。你快戴好……”
歲禾自是不記得明龍,但聽浮生提過,經常将“造孽啊”,挂在嘴邊的是傻大個,爛好人明龍。
她蒙上面紗,假裝腳底打滑,摸上豆蔻脈搏。
以她耳濡目染的三腳貓醫術,診斷為豆蔻并未身染惡疾。
“身染惡疾?醫師是這麼說的?”
“嗯呐!閣主夫人心善,找了幾位醫師,給漁村幸存者診脈。都說他們因為海嘯襲過,不幸染上不治之症。”
“前日,那幾個年齡尚小些的孩子,發病走了。閣主夫人不忍心,給豆蔻買來高價補藥。誰曾想,藥剛下肚,人卻沒了……”
明龍晃晃空蕩蕩的藥碗,看着氣絕的豆蔻,眼眶發酸,嗓音哽咽。
突然,歲禾面色煞白,大袖一揮,在豆蔻身上落下一層結界。猛地抓住明龍胳膊,“快帶我去膳房!”
不明所以的明龍,看看床上沒了氣息的豆蔻。再看看焦急的歲禾,情緒瞬間被感染,大聲道:“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