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春山院衆人,飲食起居都在院中獨立膳房。
兩人于夜色裡橫沖直撞,奔進膳房門時,院中正巧亮起燭火。
暖黃光暈,以此為中心,蔓延兩城。
今夜月光皎皎,擦面而過的晚風中,隐約可聞幾句閣中姑娘,招呼客人的低聲軟語。
四周一派祥和。人們心花怒放,仰頭打量無有異象的夜空。恍惚間,都認為昨夜一切,皆乃噩夢一場。
膳房裡取走提盒的小厮,正将瓷碗裡的藥渣,往半人高的泔水桶裡倒。
“從拂…神尊幾人,房中取走的藥渣在何處?”
歲禾扶着門框,險些被高至小腿肚的朱紅門檻絆倒。
膳房中忙碌的十幾人,被突然質問,皆埋低腦袋,不言一語,仿佛中了定身咒語。
“無事無事,你們忙你們的。她就是問一問,不會取你們性命。”
明龍憨笑解釋。
清都,鳳凰兩城魚龍混雜。有些厲害人物,經常會因找不到想要的東西,濫殺無辜。
位卑之人比蝼蟻更低賤。
明龍的話并未起到安慰作用,膳房中人反而更加緊張。
“我要的是藥渣,而非你們的性命。”
歲禾話落,膳房衆人跪倒一片,無人敢言。明龍搖頭歎氣,那雙微微突出的大眼,在寬敞的膳房裡滴溜轉,極快速的大喘粗氣。
飯菜之香混雜油煙之味,嗆得他咳嗽不斷,喘氣聲更大。
聽得身旁的歲禾有些呼吸不暢。
在心髒的位置輕柔一二,忍了半天沒忍住,轉頭道:“你的呼吸聲能否小一些?我聽了有些難受。”
她深呼幾空氣,調整好呼吸。
“抱歉啊!”明龍撓頭,捂唇不好意思的笑笑,“我有些心痹之症。”
歲禾無言以對,面有糾結之色。
不等她别扭道歉,眼尖的明龍一把奪過小厮手中,剩了不少藥渣的瓷碗。他問小厮,藥渣何來,得到出自神尊房中的答案後。
捧着瓷碗雙手遞給歲禾,眼裡亮晶晶的。
“我找到了!”
“多謝。”
歲禾将瓷碗貼到鼻下細細嗅聞,藏紅花、五行草、桃仁、麝香……
盡是性寒通脈,活血化瘀的藥。
沒有任何問題。
是我小人之心了?
可豆蔻之死又是怎麼回事?
歲禾又檢查檢查了其他人,剛好未曾倒掉的藥渣。
統統沒有問題。
“話說你來看藥渣這事,有何說法?不會是與晚間降臨的異象有關吧?”
時刻憂心清都城安危的明龍,腦洞大開。跳出膳房,仰望長空。裹挾脂粉香的夜風一吹,抱臂打個寒顫,在膳房東翻西找,認定歲禾是有大發現。
“你給豆蔻喝的那黑漆漆的藥水,一定是藥嗎?”
歲禾停留在泔水桶前,擰眉沉思片刻,移步離開。
“醫師開的不是藥,還能是……”
明龍說着說着,怔在原地。小厮驚恐地撇眼泔水桶中,被剩菜蓋住的瓷碗。與膳房中其他人一般,再度埋低腦袋。
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逗你玩的,閣主夫人的品行你還信不過嗎?”歲禾勾唇一笑,“我隻是太過擔憂大家安危,有些杯弓蛇影……”
歲禾的聲音和身影,漸漸消失在夜色中。
“對啊!”
明龍撓了撓頭,快步追上歲禾。
“你的眼睛不方便,我護送你回去!”
憑借四周有些靈識的花草指路,躲着人,躲着光,走在黑暗小道裡的歲禾,心髒猛地一沉。
凡人不應該是這樣。
她不要接受凡人的好!
那都是僞裝!
待她傾盡全力解決清都,鳳凰兩城萬年難遇的危機。罪紋消失,衣裙變白。不受任何事物束縛之後,絕對要讓所有人付出代價!
為了以後,她現在應該對明龍的善意,做出一點點回應。
越想越對,掌中閃過綠光,凝出一顆紅色藥丸,飛落在明龍手中。
“此藥或可治療你的病症。”
“這是仙丹嗎?”明龍雙手捧着丹藥,激動反問。
歲禾闆着臉,不做回答。
兩人再次回到豆蔻房中時,迎面碰上了前來赴約的忍冬。
“我去花房等閻主。”
一臉嚴肅的忍冬,見明龍叽叽喳喳,似有話未講完。橙色裙擺一揚,消失在連廊拐角處。
歲禾有瞬錯愕,交代明龍不要動豆蔻,包括她房内的一切事物後,踏月而去。
“你眼睛不方便,大晚上的小心些。真是造孽啊。”
明龍關切的聲音,在鴉默雀靜的春山院中,一遍遍回蕩。
于各院屋檐間飛躍的歲禾,聽着身後越來越微弱的聲音。忽然一拳砸向腳下房頂,青灰色瓦片寸寸碎裂,自由下落。
“夫人小心!”
伴随黃阿婆的驚叫,和一陣聽令哐啷的響動。歲禾憑空輕跳,來到鼓樂齊鳴,觀者如市的玉女閣。
夜間的玉女閣宛如一座金黃寶塔,閣中之人言笑晏晏,多是五湖四海亡命之徒,沒有半分危機之感。
歲禾在閣外柳樹枝頭,短暫駐足一二。閣中來客雖常對姑娘說污言穢語,可一旦行為有所逾矩,會有官兵大聲喝斥!
她捏訣問了問玉女閣中,開了靈識的花草,對閣主的評價。隻有一個“善”字。
這讓歲禾對閣主品行的判斷,再度陷入僵局。
她腳尖輕點,躍上樹梢,飛上閣樓第九層——徘徊花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