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無人無燈,隻有銀白月光斜斜灑進紅色花海之中。幾隻黃色蝴蝶,像喝醉了一般,于枝葉間,嬉戲打鬧。
忍冬蹲在花海之中,連根拔起一株徘徊花。瑩白指尖散發點點橙紅光芒,細細磋磨根須之上,偏紅色的泥土。
無有異味,觸感濕黏。
與北海之中最常見的火泥一般,忍冬并未多想。
“是不是沒有任何發現,一切都十分正常?”
翻窗而來的歲禾,掌中有一團綠光。她握拳捏碎,比灰塵還小的千絲藤種子,遍布閣中。
“是。”
将花房裡裡外外檢查一遍,毫無所獲的忍冬如實回答。
這個結果與歲禾所想一般,甚至這裡無人無燈,都在歲禾的料想之中。
一切就像是為了,忍冬,歲禾而專門清場了似的。
忍冬将手中徘徊花重新種植回去,鼻尖不小心觸到花瓣。馥郁花香瘋狂湧進身體,直沖大腦。
不由自主地想起敖遊,想與他親近。
“徘徊花有催情之功效,但不會很強烈。”
中過招的歲禾,似乎知道忍冬在想什麼。揪掉一朵徘徊花的花瓣,綠葉。在手中揉搓,直至紅綠色,無異味的汁水流出。
“忍冬姑娘認為,今夜比之昨夜,少了些什麼?”
血霧?嬰手?大頭怪?五髒屍?
“閻主是想說花本身沒有問題,是有問題的東西與花頗有淵源?”
忍冬走到窗邊,試圖讓冷風吹散腦中,敖遊的倒影。
“沒錯。”
于屋中慢慢踱步的歲禾,腳下浮現一層火焰光芒,地闆被灼燒出一個拳頭大小的窟窿。
底下暖黃燭光,透射上來,映在穹隆屋頂,似一輪明黃圓月。賓客們的談笑聲,隐隐約約飄浮上來。
聽不真切。
花房内兩人十分默契,閃身至穹隆屋頂,捏訣落下隔音罩。
“我用千絲藤控制大頭怪,它們看似是逃出閣外,可最終是在此地消失。但這裡似乎并沒有,能藏身的地方。”
歲禾言罷,忍冬俯瞰着高樓下的燈火輝煌,補充道:“機關,秘境,陣法也無。”
喧鬧的夜晚,兩人沉默一陣,好似無頭蒼蠅。
“忍冬姑娘認為閣主如何?”
歲禾嘗試用木元仙力,與徘徊花産生聯系,它們如同死花一般,無有結果。
“就目前而言,善人。”
“閣主善名,深入人心。如若他名不副實,誰會相信?我們對他動手,必會引起軒然大波!”
深深吸氣的歲禾,将現有情況一一事告知忍冬。
話語間,綠色光刃從她手中飛出,穿過腳下七彩的琉璃屋頂。不過眨眼,花海連同屋外的徘徊花叢,無風自顫。
鮮豔的花朵在即将人頭落地時,被千絲藤纏住,重新連在綠枝之上。
“黃阿婆與那個瘦猴門仆,要回漁村祭拜。他們的生死,可一觀閣主品行目的。或可知曉地母河的秘密。”
“我明白了。”
面色憤憤的忍冬,于四下無人時,悄悄離開。尋至閣主夫人院裡,暗中保護跟随黃阿婆。
而歲禾,則一臉沉悶,仰躺在穹隆屋頂。
聽着閣中,城中的歡聲笑語,念着那些善意,心中暖意四起。可想到罪神山裡無邊無盡的黑暗,想到無虞,隻覺恨意滔天。
該如何讓衆人付出代價?如何消解自己,和無虞心中怨恨?
都殺死嗎?
可……
“我竟然舍不得……”
歲禾痛苦地捂住腦袋,以仙力化劍。飛竄至城中狩獵場——植被茂密,綠樹成林。
隻見劍光四閃,顆顆綠樹依次倒塌。
“……為什麼…為什麼……”
在歲禾哀痛的呢喃裡,綠林消失,鳥獸驚走。黑色的罪紋,從她脖頸間,猛然竄升到面頰,開出一朵地獄之花。
五髒六腑仿佛被蟒蛇絞纏住。
歲禾跪倒在泥地,鮮血不斷從喉間噴湧而出。
像是墜入粘稠的桃膠缸中,不見光明,不能呼吸。巨大的痛苦,讓身體顫抖,想起了七年雷刑之苦,顫抖的更加厲害。
仙力四洩,掀起狂風。
一隻戴有金項圈的白虎,從滿地樹杈間嚎叫着躍起,撲向歲禾。
她側身與白虎,擦面而過,一拳砸向白虎腦袋,在頭骨碎裂的咔嚓聲中,翻身而起。
騎到白虎背上,一拳将白虎砸進泥地,陷入深坑。
威風凜凜的白虎,沒了生息。
可歲禾卻不知疲倦似的,帶着恨意,承受着瀕死之痛,一拳一拳地往下砸,嘴裡一直呢喃着“為什麼”。
白虎的腦袋開了花,溫熱黏腥的血,沾滿歲禾雙手,她幹嘔一聲,停住動作。
想哭,可恨意四起,她不能哭。
忽然,千萬道水桶粗的黑色魔雷——是雷神死去時,沾了魔氣,無法降服,随地亂劈的雷,或可叫住無法降服的心魔。
魔雷夾雜着一絲金黃之光,在夜空聚集。無聲劈下,奔向歲禾時,被嬰手牆抵擋在外,悄然化解。
其餘波使清都,鳳凰兩城随之一顫。
歲禾被搖到泥地,恍惚間嗅到雷神之氣。猛然擡頭,狂風大作間,衣裙咧咧作響。“雷神…你沒死……你沒死!”
語氣由懷疑,到憎恨,再到欣喜。
她冒險動用神力,雙眼之中有金光亮起。千裡追蹤,一路看到離恨天,隻見七神石像中,居中的雷神石像,周圍有單薄金氣環繞。
“好得很……”
神力撤下,身體不堪重負,秀麗的鼻眼間流出紅血。清純面容,妖冶無比。
找到了具體的複仇對象。心中再沒有了殺死世人的沖動與糾結,臉頰罪紋悄然退下,絞纏五髒六腑的壓力驟然消失。
四合狂風歇停,狩獵場被攔腰砍斷的綠林,恢複原樣。
歲禾顫顫巍巍地苦笑着,往玉女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