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意思是他成了堕神,看不出來。
可歲禾理解的是,見多識廣的拂淵,也瞧不出其中章法。不免無聲歎氣,若不是障眼法,難不成又有了另一樁奇案。
拂淵蔑眼騷亂的人群,于歲禾想法一般。側身前移幾分,目光落在歲禾嘀嘀咕咕的唇瓣。
嘴裡玩弄着那句,“等下再生氣……”。心裡覺得可笑,直接拿走歲禾手中暗金毛筆,在禮薄寫下:
歲禾之夫,禮金三千。
蒼勁有力,筆鋒尖銳的大字,在日照之下隐隐泛着水光。
筆停之時,收禮婆面前出現用三千金花,堆砌而成的一個“囍”字。
金晃晃的,刺眼至極。
人群瞬間被吸引了目光。
“真三千金……”
歲禾伸手去摸,卻被拂淵拍開,“你惦記它,不如惦記它的主人。”
兩人對視,拂淵挑眉看向“囍”字,歲禾順眼看去,“囍”字間隐有紫光,呈現出“封”的字樣。
“大喜之日,禮金要成雙成對才好哩。”
收禮婆從金燦燦的“囍”字上拔回目光,滿面期待看向歲禾。
“嗯,确實如此。夫人,請。”
拂淵附和着後退一步,面上挂有溫和的笑。身上墨色刻絲白竹窄袖勁裝,令他在白花花的人堆裡脫穎而出。
耀如烈陽。
歲禾快眨幾下被日光晃到的眼睛,思索一番,于禮薄留下:
拂淵之妻,禮金三千。
筆停,邀功似的笑笑。觸動拂淵食指骨戒,三千金花飛出,組成另一個“囍”字。
兩個大大的“囍”字,并成一排,飛貼在百丈高的紅木寺門。
遠處掐架的人群,死死盯住寺門,仿佛看到了生的希望。但他們又不敢動手,因為那些金花屬于,他們最為敬愛的閣主。
拂淵這招禍水東引,極妙。
“好好好,兩位貴客裡面請。”
在收禮婆的恭維下,寺門打開一條縫。歲禾左看右看,無法從外窺見内裡一點風景。
她側身進門時,餘光瞧見一白發灰麻衣男子,猝然回頭。身體幾乎不受控制,移步到男子身旁。
灼灼視線從男子憂郁蒼白面容,移到他在禮薄留下的“無虞”二字——同款狗爬式字體。
見此,歲禾斷定,面前人一定是罪神山那位。
因為歲禾知道,她與無虞字不好看。是因小時候十六真神走了,她和無虞用樹杈子,照着話本上的字,在泥地臨摹而形成的獨家字體。
旁人都學不來的。
“你……”
歲禾心跳加速,下意識環視四周,見人山人海,幾乎要站不穩當。
她怕無虞受千夫所指。
男子放下筆,鉛灰的眸子不解地回望歲禾,身後白發如綢緞順滑飄散。
“你什麼你。”
拂淵沉臉,從寺内走出,一巴掌拍在歲禾後腦勺,将人打了一個趔趄。
“一個明羨之不夠,還想再找一個給我添堵?”
“我……”
歲禾捂住腦袋,深深吸氣平複了下激動的心,“這和師兄有何關系?”
“師兄~”拂淵鹦鹉學舌,“叫的挺親熱啊。”
話落,如刀目光掃射向,默默退開,走進長生寺的無虞。
見人走遠,歲禾扯住鬧脾氣的拂淵,追上無虞腳步。
可惜一踏進寺廟門,便有三條岔路口。四下垂柳成蔭,紅綢遮天,人迹罕至。
許是柳樹太多,四合風聲如嬰孩啼哭,詭谲滲人。
無有一點寺廟之正氣。
遲來一步的歲禾,不知道無虞選了哪條。責怪地瞥向,方才如老牛使性般,怎麼也拉不走的拂淵。
不知怎的,拂淵面色驟然變的蒼白如紙。他咬破唇舌,試圖壓下因嫉恨,而瘋長的殺念欲望。
“拂淵。”
歲禾一把抱住突然魔氣四溢的人,“不要總是生氣,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她墊腳擡手,輕揉拂淵發頂。放低音量道:“其實,方才的男子名喚無虞,是你,舅,兄。”
最後兩個咬的極重。
拂淵不知是被吓到了,還是被安慰到了。周身魔氣,完全消退。晦暗不明的眸子,似乎要将懷中人盯穿。
歲禾捂住他的雙眼,半吐真迹半說謊。
“無虞是朵彼岸花,你沒從霧瘴山救下我之前,都是他與我相依為命。我們可是嫡嫡親的兄妹。”
“騙我很好玩?睡蓮和彼岸花怎麼是嫡親?”
“哎呀,不是那種有血緣關系的嫡親……是……是……反正他真的是你舅兄,你還是不要得罪他為妙。”
歲禾牽住将信将疑的拂淵,選擇正前方的道路。越過綠蔭路口,腳下出現百階。
階梯之上乃是空曠平地,周圍有四根龍柱環繞。清都,鳳凰兩城有頭有臉之人,全在其中。
于賓客間掩面擦淚的閣主夫人,似乎注意到了高台下的歲禾,眼神示意身旁人下梯接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