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好你的眼睛。”
飛出幾米遠的店小二,砸碎好幾個股骨桌。
于店内吃菜喝酒的,摩拳擦掌圍堵上來。
浮生應勢而出,劍光閃爍間,血做地毯。
拂淵從店小二身上踩過,順手取走櫃台骨燈,上去二樓。
“取兩盆槐花水來。”
言落,歲禾愣愣望着拂淵背影,不知在想些什麼。
“是是是。”
先前傲氣淩人的店小二,舔幹淨濺到手背的血滴,對拂淵那是滿心滿眼的崇拜。
*
房間裡,歲禾一面撥弄骨燈,一面感慨:
“殺人方獲尊敬,那與忍冬同道來的祈蒼……豈不是寸步難行……”
見她時而歡喜,時而憂愁。坐在頭骨凳的拂淵,将股骨桌上的骨燈,又往身邊挪動幾分。
燈動,歲禾也動。
可當聽清歲禾言語時,拂淵輕啧,“你能不能别煞風景。”
他擡起的手剛落在歲禾頭頂,瞧見手背沾有血污。轉而起身,立在白骨窗邊。
窗面牆挂滿各色開刃刀具,牆根下有一黑鐵台,正好放得下一具屍體。
血腥味的涼風,從窗戶縫隙鑽進。吹的骨燈流蘇,叮叮咔咔響。
“他們怎麼還未将忍冬送上來?耽誤久了,長了屍斑,可消不下去。”
進屋不到三息的歲禾,急急催促。
她刻意找事做的樣子,拂淵一看便知,是猜到了什麼。但不想面對,所以裝傻充愣的逃避。
可這百無聊賴的逃避中,從頭到尾,話裡話外,一直沒關心過拂淵。
氣的拂淵真真一句話不想同她講,推窗而望。外有萬家燈火,無有日夜之分,時時刻刻紙醉金迷。
遠眺之間,溢滿城中的血腥之氣,竟有累積成血霧之勢。
倒有意思,難不成嬰手債鬼,會與人勾結?
拂淵真真沒料到,此地之事會如此複雜。
有些超出掌控。
扣扣扣——
排骨門被店小二敲響,“公子,水來了。”
話落,歲禾拉開房門。
店小二谄媚笑笑,抱着忍冬的屍體,規整地放于黑鐵台。雙胞胎小厮端着兩盆槐花水,埋低腦袋走到窗邊人身側。
歲禾飄然跟去。
拂淵雙手放于水盆之上,店小二拿起木勺,撥開表面槐花盛水,慢慢澆濕那雙青筋隆結,白淨修長的雙手。拂淵就水搓揉一番,洗淨小小血污。
而後将雙手沉入,另一盆幹淨的槐花水中,浸泡一二,取手帕擦幹。
歲禾眼眸跟着他的雙手移動,見其潔淨之後,十分自然湊上前嗅聞。
“香香的……”
聞言,拂淵刻意舉到歲禾鼻下的手,微不可查地顫顫。
香香的……
經年之前,十幾歲的拂淵,按照慣例前去魔族地牢殺親——挑選一些魔族大家族裡,優秀非常,又與魔皇子孫關系頗好的旁系兒女。關于地牢互相拼殺,勝者為王。
拂淵記不太清,那天之事。
隻記得從地牢出來,淚水模糊視線,血手印遍布白衣,指縫兒裡全是血泥。
他在最為醜陋,崩潰時碰到,以為在夢中見到的仙女歲禾。
長大的拂淵與長大的歲禾第一次碰面,吃醉了酒,被美貌所誤,欲一親芳澤。結果将歲禾吓回原形,許久不曾變回人身。
久到拂淵以為是大夢一場。
出來偷吃的歲禾,沒想到又遇上,天天抱着她蓮身睡覺的登徒子,拔腿就跑。
拂淵覺得眼前人,對他有種莫名吸引力。
自然緊追不舍。
“我髒嗎?”
邊跑邊回頭看的歲禾,裙帶與青絲齊飛,欲發像九天仙女。拂淵瞬行将人攔住,固執地問,“我髒嗎?”
他眸間血絲遍布,眼角有未幹淚光。身上還有許多大小不一的傷口。
有些可憐。
歲禾停下腳步,将從寝殿中侍女們準備扔掉的琵琶,揣在懷中。擡腳抓住開滿槐花的樹枝晃動。
槐花與月光傾瀉而下,落入庭院小溪。
美景,美人讓拂淵看的入迷。
他愈發覺得自己肮髒醜陋,本想離開。可歲禾手腕一繞,變出一片荷葉,盛滿槐花水,沖洗幹淨拂淵,沾滿血污的雙手。
“洗洗就幹淨了,誰都不可能做到一塵不染。”
那時的歲禾,不通人情世故,不太會準确無誤的安慰人。總覺得沒說到點子上,比水波潋滟幾分的眸子,顯出幾分擔憂。
可拂淵聽懂她了的話外之音,殺害親友的陰霾,仿佛被淨化。
擡起于月光下,白淨得發光的雙手,久久不能回神。
歲禾怕他不信,于他手背嗅聞,“你聞,還香香的……”
“香香的……”
鬼使神差跟着嗫嚅的拂淵,不知哪裡來的沖動,猛地将手背印上歲禾紅潤雙唇。
一軟一硬,一冷一熱的觸感,深深印入少男少女的心。他們在月下花樹對望,很久,很久。
“你輕薄于我,你要對我負責。”
“不是……是你…是你的手背……親了我……”
年少輕狂的少年,扛起快要急哭的少女,直往寝殿跑。拂淵不知為何要這般做,一切都是随心而動。
歲禾藏在懷中的琵琶落了滿地,搖下的漫天飛舞的花瓣,似是看客。
見證着他們的糾葛,由此一發不可收拾。
“公子,好眠。”
店小二谄媚的招呼聲,拉回共同陷入往昔的歲禾,拂淵。
歲禾不知拂淵,已知她恢複記憶。使勁兒咳嗽,指着兩盆遠走的髒水欲蓋彌彰。
“那槐花水香香的……”
她還以為拂淵早忘了,用槐花水淨手的習慣。畢竟,之前他淨手,都是用清水。
那是因為之前拂淵,手上并未沾染血迹。
眼見拂淵沖歲禾,譏諷彎唇。心中虛虛的歲禾,看房中再無旁人,同手同腳地施法接回,忍冬腦袋和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