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死的冤魂在歲禾耳邊叫喊。
每一道絕望不甘的慘叫落下,就又另一道充滿期待的求救響起。
如此反複,拉扯歲禾心智。
她想起罪神山裡,無時無刻不萦繞在耳邊詛咒謾罵。下意識伸手捂住雙耳,可腕間藤蔓驟然收緊,虛虛掉在空中的胳膊,被拉直繃緊。
撕裂痛感,拉回歲禾理智。
“在心魔執念中殺人,同樣會背上殺孽。師姐你說,如若以後我在十八層地獄碰到你,該不該徇私枉法?”
她沒有試圖移動身體,藤蔓的桎梏她可以輕松破解。
至于古燈……對她有天然威壓,似乎是真神留下,鎮住天牢星的法器。
歲禾不太熟系,有些難辦。
所幸不動,她若反抗,常生定會采取更為強硬的手段困住她。
這樣會破壞師姐妹情,歲禾不喜,隻能苦心勸說。
“師姐,那些枉死的冤魂,地府會标記。他們下輩子會有幸福人生,師姐現在複活他們,他們隻會繼承這輩子的因果,無論怎樣還是枉死。”
“仙界規矩蒙昧迂曲,此輩果何該此輩結。”
否則會有越來越多的人相信,惡無惡報,善無善果。
世人的戾氣惡念會更重,罪神山的束縛永無不會解除。
常生在歲禾看不到的地方,飲下紫藤沒有吃完的怨氣。
黑氣纏繞靈光,在她幾個結印手勢下,飛鑽進遍布虛空的白色人形符紙——每一個上面,都有用梵文組成的紅色人名。
歲禾眯着雙眼,催動仙力粗摸估算,小人符紙有三千八百零一個,是那些枉死之人的名字。
虛空中,不是每一個小人紙,都被靈光黑氣環繞。該是長生寺那邊的殺陣沒有啟動的緣故。
歲禾基本猜出常生不是要違背因果循環。
隻是想用她的血,配合她知道名字,卻不會畫寫的點睛陣,将小人紙幻化成死去人的模樣,做個念想。
點睛陣是禁陣,需要最真摯的感情,用符紙剪出每個死去之人的剪影,以血寫下人名。
再用選好的“睛”點染上去,方可做個行屍走肉出來,寄托思念。
陣法看上去簡單,可是如若心不誠,會遭到反噬,靜脈寸斷。
“師姐……你吓死我了……”
幸好你隻是想要我的血,幸好我的血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歲禾如釋重負勾唇淺笑,笑意不達眼底。若事單單如她所想,常生何必大費周章,隻說一句她會不給嗎?
維持陣法的常生,破天荒跟着彎彎唇。
笑歲禾的天真,愚笨。
詭風過境,近乎遮天蔽日的符紙打個激靈。垂在身側的小手,無限延長吸附歲禾滿身。
漸漸地白色小人變成紅色。
紅潤歲禾變成白色。
吸進口鼻帶着清新花香空氣越來越少,歲禾咬破舌尖,盡量保持理智。
假裝反抗,逗得藤蔓又在她身上留下幾道刺傷。點睛陣是禁陣,傷痕是為了來日向仙界衆人證明閻主遇到禁陣,反抗了奈何能力不足。
她無法用生死簿複活枉死之人,受點傷,流點血給常生做個念想還是可以的。
“因果經世累積,無可更改。命中噩,路中阻,是各人世代的善惡報應。師姐要是執意改命,他們的因果會全部付諸你身。”
歲禾還是忍不住提醒忍冬。
“師妹,你口中言是誰定的規矩?又為何要遵守?我以為它是錯,故我反抗。不僅反抗人,更要反抗這無論換多少人,都不會改變的規矩。”
常生的話,似在提醒歲禾,似在向歲禾宣戰。
說完後她沒在管顧苦口婆心的歲禾,盤坐在地,引出額間血,染濕從心口引的黑符。
黑符之上有密密麻麻的白色梵文。它在常生的掌心中,逐漸亮起血光。随之變化的是,出現在常生額間的黑色豎紋。
那是入魔的征兆!
世人常道魔為壞,成為魔變便有了無數欲加之罪。
在歲禾意識到這點時,常生額間的黑色豎紋,染上紅暈。否決了她堕魔的象征。
常生睨着歲禾眼中的駭然,手中結印動作加快。血光沖天的刹那,那些吸飽血液的小人紙,轟然變成真人。
*
與此同時,西邊天空的雲彩,發黑發藍凝聚成漩渦狀,雨水如瀑。
淹死全部早就該死,卻在這場幻境中又活一場的人。
以祈福為由頭的殺陣,在明羨之打傷試圖阻攔的風帆,祈蒼等人後終是啟動。
陣法天圓地方,隐泛白光。它吞噬數不清的生命後,慘死的冤魂,随陣法的白光變血光,飛到歲禾身邊。
各式各樣的慘叫求救,拽着停在懸崖邊的歲禾,跳進深淵。同樣也在利用她的心軟,洗刷她想殺光世人為真神報仇的心。
黑雲低垂,連線成片的雨幕,很快淹沒大地。
“明羨之!”
狠狠低喊的拂淵,環視四合,見無虞安然無恙地立在房頂,在救人與不救人之間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