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禾哂笑,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擊,腳下冒寒氣的冰層。
冰層下的女人們,很明顯是從玉女閣解散的女子。至于她們為何出現在這所謂的糧倉,還得問嘴上一套,背後一套的雷蒙。
歲禾懷疑過雷蒙有兩面三刀的行為,暗中派小鬼們探視過,某些從玉女閣出來的女子的生活。
得到的答案是很好。
現在想來真是可笑。
“那我們豈不是都變成了口糧?趙姑娘能讓我們死個明白嗎?”
歲禾想知道什麼,趙楚悅明白。
她凄苦扯唇,視線輾轉流連在冰層下的女人們身上。
“恩人言重,沒什麼不好說的。白毛妖随冬日風雪,随意出現在各界。這些苦命人都是經年累月,被拐抓來的普通百姓。師尊囑咐過我們,見到不要驚慌,都是命運弄人。”
“糧倉四面無出口,白毛妖每次存完口糧,都會用雪堆出的山封住出口,我們……”
趙楚悅深深歎氣,“罷了罷了,這種安逸的死法,總比死在運送血晶蘭的路上好。”
“所以趙姑娘僅憑他人三言兩語,就安心的坐在這裡傷春悲秋?”
歲禾的話有些傷人,卻一針見血。趙楚悅面色尴尬垂下腦袋。
她從來不是勇敢的人,她明白的。
談話間的功夫,更多的寒氣湧将上來。狹長的冰道煙霧缭繞,吸進口鼻的空氣帶着細小冰碴。
“……呃……”歲禾摸摸鼻子,“我去前面找找有沒有出口。”
她警告地瞪眼要跟上她的拂淵,躬腰沿着低矮的冰道,徑直往前。
周遭冰壁的洞坑太小,容不下人經過,沒在歲禾考慮範圍之内。
“千絲藤。”拂淵不悅的聲音,在冰道不斷回蕩。
一根綠絲從噌噌往前沖的歲禾袖中跑出,綁纏在拂淵手腕。
拂淵凝着那抹遠去,似春天般的背影。退回原位坐下,轉手捏緊千絲藤。
眼簾垂着,很好的遮住眸中波濤洶湧。
什麼罪紋衣做好事,不過是他困住歲禾,留在身邊的借口。所以歲禾有些時候有壞念頭或殺人時,并不會被懲罰。
拂淵給她的提醒很明顯,可歲禾心裡裝的事太多,估計到現在都沒發現。
四散的生死薄,更是早年間拂淵,尋不到歲禾身影,沖進地府撕毀的。
也是這偶然的意外,讓拂淵發現生死簿的妙用,這才有了罪紋衣。
那勞什子醉雲,更是拂淵信口胡謅。
至于懸空山諸仙修行百年,成不了神,是自身原因。他們不願意承認,拂淵隻好順勢而為,給他們找個借口。
一切的一切不過是為了與歲禾制造羁絆。
這下羁絆消失,他該怎麼留住歲禾,靠愛情嗎?
歲禾心裡的東西太多,拂淵完全不信他能永遠占據一席之地。
還得想個辦法,讓歲禾能永遠待在身邊。
冰道寒氣愈重,拂淵眉目間染上一層霜雪,襯得眸中偏執陰郁之色更濃。捏攥千絲藤的手,越收越緊。
*
躬身往前行走不過百米的歲禾,眼前豁然開朗。
正是迷宮中心,有數不清的道路彙聚在此。地面寒氣缭繞,有細雪飛飄。
造型怪異的冰柱爬滿血晶蘭,一閃一閃的小點閃動詭異紅光。
歲禾飛速來回折返于各條道路間,試圖找出一條出口。
留在原地等待的趙楚悅,遲遲不見人歸,有些坐立不安。
在煙霧缭繞的冰道中揮舞雙手,撥開層層寒氣,勉強瞧清曲腿坐着的拂淵。
“那個,恩人,我們要不要往前挪挪?”
拂淵應了聲,拽起郁金的腳腕将人拖着,順着千絲藤來到迷宮中心。
各個邊邊角角都被歲禾用掌心火點亮。火光下細雪飛舞,頂部有些冰塊融化滴水,倒有幾分詩情畫意。
拂淵巡視一圈,在山字形的冰柱後面發現,踩血晶蘭的歲禾。
“恩人?”趙楚悅不解,許是太冷聲音有些發顫。
踩血晶蘭撒氣的歲禾,猛地回頭尴尬一笑。
“你師尊真沒騙你,一兩個出口全被雪山壓蓋。”
她用火融化雪山,可雪山剛有消融迹象,便會有更多的雪代替消失的雪。
如此反複好幾次,歲禾累的半死,仍撼動不了雪山半分。
趙楚悅聳聳肩,完全認命。
拂淵松開郁金,站在滴水的冰柱下淨淨手。
“帶我去看看。”
兩人掃眼為郁金喂下一顆回暖丹的趙楚悅。扭身往左手邊的冰道走去。
他們不置一詞,走到火光照不到的地方,走進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
“拂淵……”歲禾駐足,“其實,我是從罪神山出來的罪神。”
猝不及防的坦白,就像歲禾想一出是一出的風火性格。
拂淵毫無反應,淡淡道:“哦。”
從罪紋衣消失的那刻,他就已經猜到。
“你就這個反應?”歲禾一步步逼近拂淵,“你不害怕嗎?”
黑暗中他們誰都看不清對方面容。就像在這世道裡,身份不過都是外人給己的附加之名。
而拂淵愛的不是名号,是面前活生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