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台樹倒地,燭火四散。
鋪設回廊正中的金絲地毯,随着歲禾逃跑路線,竄起大小不一的焰苗。
追來的小孩們,見到水書雪心虛走開。
“幾位确定要在此地争執?”拂淵意有所指瞄眼雲筝所在籠房。手抱抽抽搭搭的歲禾,忍着寶貝傳來的絲絲痛楚,折身往回走。
“哥…哥……”歲禾小心翼翼指指身後火苗,拂淵冷睨她一眼,小臉淚痕交錯,額間鼻頭有細汗。花苞髻散亂,滿頭珠翠似藏在鳥窩的寶石。
時不時沖窩在柱後,探頭出來觀察水書雪的小孩呲呲牙。
他扶額搖頭,真沒見過比歲禾還能折騰的“小孩”,反手往身後甩出袋金花。
落地自動與金絲地毯融為一體,火勢瞬滅。地毯與空中條條遮光布恢複如初,樓下大廳裡暗中集結的打手,無聲散開。
“不算賬,不算賬。”歲禾悄悄松口氣,遲來求饒一句。往後仰靠呼吸新鮮空氣,險些背折過去。
對上拂淵狠登登的眼神,立馬認慫老老實實勾住他的脖子。蹭蹭從鬥笠垂下的白紗小聲哀求,“哥哥,是情勢在逼迫我…唔……”
拂淵捂住她叭叭不停的小嘴,吩咐路過的小厮送盆水來,拿出令羽打開籠房。
随處可見大小不一的千裡鏡。
不過歲禾第一注意到的,還是滿玉桌美味佳肴。癟癟的肚子适時咕咕叫。
“何時不哭,何時吃飯。”
拂淵推開窗扉,日頭開始西移。黑街上長龍似的送靈隊伍,規整有序往白槐林——尋甄的墓地奔走。
魔族的忌日儀式在夜晚舉行。
尋甄為了能在拂玄面前,證明自己有用,不惜給足仙族籌謀反殺的機會。
“太陽走的好慢。”歲禾随心感慨。
拂淵挑眉不明所以地笑笑,“休要直視太陽,對眼睛不好。”
他單手捏幹毛巾,擦淨懷中小花貓的臉,“衣裳誰給穿的?”抱歲禾就坐桌前,滿眼審視,“醜死了。”
“歲禾穿的呗。”
回話的人巴巴望着美味佳肴,捂住時不時抽噎兩下的嘴。
“去屏風後面換身衣裳。”
歲禾在拂淵的命令下,跑到橫亘整間屋子的金縷屏風後,床榻正中擺放着件荷花配色的裙裳,還有繡鞋。
為了吃頓飽飯,三兩下換好。
卻被架在床正中的千裡鏡,吸引注意力。湊上去瞧望,隔壁房中雲筝一改圓滑面孔,将衣不蔽體的明珠,用絲帛吊在房梁拿軟鞭抽打。
嘴巴張張合合,叨叨着要是歲禾出事,定要明珠怎樣怎樣。
不過他都是打着,為魔族着想的旗号,而不是為他私欲。
“你我心知肚明罪魁禍首是尋甄,殿下怎麼不去找他算賬。”明珠雙頰粉紅,鞭子落在身上笑的很開心,“可我就是喜歡殿下對外人懦弱,對我張揚的性子。”
說話間,又一鞭子抽打在她身上,她笑得更開心,“殿下再重些。”
“咦。”歲禾捂住眼睛,聲音随之消失,“好可怕。”
正跑向拂淵身邊,司财仙官帶着好說歹說,才勸來的水書雪推門進屋。
“你啊你!此前在街上我竟沒認出來,你跟我走!”司财仙官關好房門,彎腰牽歲禾,再次向水書雪解釋,“嫂子,不是我不同意割她血肉給我侄治病,實在是如今仙魔大戰一觸即發……”
“如今模樣的歲禾,或許是我們用來威脅拂淵,幫仙族與魔族叫闆的最後底牌。萬萬不能有丁點閃失!”他頻頻歎氣。
“拂淵那人睚眦必報,我侄一人與仙族命運,孰輕孰重嫂子該分得清楚。”
“我才不跟你走!”歲禾搶話,頂着雞窩頭,眼珠子滴溜轉歪頭看向,藏在水書雪身後的破裙婦人,“你勾引我。”
她圍圓桌跑個圈,雙手撐住拂淵結實有力的大腿,使勁跳起落坐其上,“門口的人是仙族,你與他同行也是神仙哥哥,對吧?”
“嗯。”拂淵倒茶的手頓頓,輕輕笑了聲。
“小賤……”婦人嘴沒刹住車,尴尬撓頭。正要辯駁歲禾大叫一聲,震得滿室寂靜後,幹咳兩聲,小腦袋鑽進拂淵的遮面白紗。
“你可要為我主持公道,不然我可不讓我相好的幫你們仙族!”
“相好的?”
端茶水遞到歲禾皺巴巴唇邊的拂淵,猝然冷下臉來。黃金杯咣一聲砸放金桌,杯中灑有金粉的水,濺出攤在桌案。
他的腦海中劃過,所有與歲禾相識的男子名号,唯獨沒有想到他自己。
門邊各懷心思的三人,齊齊吓一激靈。
“……”司财仙官讪讪道:“事已至此,那我代兄弟去白槐林當明棋,必不辜負太子殿下賣身之舉!”
他眸中劃過可惜神色,撇眼緊挨隔壁房間的牆壁,想到什麼老臉一紅。
“兄弟你便替我在城中指揮衆仙,看好嫂子,莫叫她因私欲犯下大錯。”
他拍拍拂淵肩膀,“兄弟日後可要小心拂淵的報複……不過他如今在罪神山,倒也不打緊,不打緊。兄弟你不必緊張。”
司财仙官牙齒打顫,快速将門拉開一條縫兒,鑽擠出去吆喝,“時不我待,老弟我先行告辭。”
籠屋靜的詭異,門邊兩人憤恨幹瞪桌邊兩人。
他們随時有可能掐起架來,率先打破這局面的是,歲禾咕咕叫的懂事肚子。
“來。”拂淵帶歲禾的手,抓握住筷子,“先說說你有何冤屈。”
他帶瑟瑟發抖的小豆丁,快準狠戳破乳釀魚的肚子。挑夾起一塊滿是魚刺的肉,放進碗中,慢條斯理的挑魚刺。
能聞能看能摸,就是不能吃。
歲禾咽咽口水,哼哼兩聲。手握拳指指破裙婦人,“她的乖兒對我這樣這樣……”
她抽回握筷的手,扒拉拂淵衣擺,“然後,她還說是我勾引她的乖兒,罵我是小賤蹄子!”
“是嗎?”拂淵冷冷看向婦人,她撲通跪下,“是水書雪,是水書雪教我如此,仙人不要責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