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可知‘尊老’兩字如何寫?”
蝦婆安詳躺在歲禾腳下。餘光見何羅婦高舉魚竿,火急火燎從楓林趕來。
垂在身側,兩根軟綿綿的蝦須,陡然支棱起來,“你這女娃,何故傷我?”
“這就是你們有求于人的态度?”
歲禾輕呵,罵人的話被幾聲咳嗽淹沒。
稍緩片刻,她氣憤在蝦婆背上踱步,“你偷襲我……”
拂淵聞言蹙眉,邊掃量她有無受傷,邊搶話揶揄蝦婆,“她沒立刻殺了你,都算她心善。”
“你該向她道謝。”
此番言語,歲禾很受用。
一高興就想殺人,腳下聚力,享受着蝦婆骨頭寸寸碎裂的仙音。
拂淵的腳尖,悄悄挨住蝦婆,死抓進沙地的手,暗暗輸送神力替她保命。
“姑娘是想鍛煉老身筋骨,用老身踏浪而行嗎?”
蝦婆骨骼碎裂複而愈合,遍布溝壑的面容卻無痛色。蝦須勾纏住拂淵腳腕,轉向匆忙趕來的何羅婦。
“偷襲是無稽之談,她能為老身證明。今日之屈辱,你不給老身個說法……
那麼我對血蟒毒的一切了解,免談。”
話罷,何羅婦一怔,她是尋着魚鈎上的蓮香,來找偷跑的獵物。
并不是很想幫地上的人。
蝦婆不是何羅夫的親娘。
隻是追随何羅夫那得了離魂症,癡傻如嬰孩的蟹爹,賴在何羅家族的外人。
何羅夫心裡不喜蝦婆。
但珍珠說這樣對名聲不好。何羅夫便在外人面前,對蝦婆很好。
喜歡就是喜歡,讨厭就是讨厭。
何羅婦鄙夷珍珠的虛僞。
更讨厭蝦婆的恬不知恥,無名無份跟在蟹爹面前多年。
如今還要颠倒黑白,冤枉她辛苦釣上來的食物。
心裡天人交戰,不願意惹何羅夫不開心。
蓮香伴随歲禾一舉一動,不斷湧進她的鼻腔。
想起酥炸蓮瓣的美妙滋味,暗想說不定可以讓夫郎高興。
她重重點頭,哭喪似的滑跪到蝦婆跟前。
“阿婆!”她手指歲禾,如杜鵑啼血,“是你……”
拂淵擡手打斷何羅婦的控訴。
“你們口中的真相我并不在意。”他看向蝦婆,“直接說你的條件。”
“條件?”歲禾殺念愈重,冷哼插話,“你還敢提條件?”
她踮腳預備跳高高,重重踩死蝦婆。
誰讓她威脅拂淵。
拂淵隻有她能威脅。
誰料,人雙腳騰空時,拂淵将她一把攬過抱住。順勢轉個圈圈,卸掉她一身氣力。
“你阻攔我,你喜歡老太婆!”
歲禾腦子叫嫉妒占據,怒音瞪人。
拂淵被氣笑,把她雙腳插進沙地,附耳低語,“我喜歡誰,你心裡最清楚,别沒事找事。”
他摸上她肩膀往下按,埋過歲禾腳腕的沙泥,升高至小腿肚。
“下次再拿身體開玩笑,我……”
拂淵最受不了,歲禾不拿身體當回事。眼底怒火翻湧,終究一句重話未落。
“哈哈哈……”蝦婆欣慰低笑。
“看來你算是良人,修者壽長,希望日後她無論變成怎樣,你都能像今日這般,堅定不移的呵護她。”
蝦婆拍拍何羅婦的手,“也望今日之景,對你有所啟發,早日脫離苦海。”
她撿回散落滿地的冬淩草,一瘸一拐的離開。
何羅婦嫌棄歪嘴。
“站住!”歲禾拔腳去追,拂淵将人拉住。
“你還舍不得我弄死她?”
“她死了,受疼的是你!”
拂淵擡手落下定身術,“在這兒罰站半個時辰,好好醒醒腦子。”
眼見歲禾要罵人,當即又落下禁言術,“别在我面前耍橫。”
“我能好好說話的時候,你非要犯渾。罰站都算是輕的。”
無能狂怒的歲禾,隻好用刻意下壓,而顯兇的眼睛,宣洩心中不滿。
“再這樣看我,我就剜掉你眼睛。”他手動閉上她充滿怨憤的雙眸。
“正好我不喜歡,你的視線在除了我,以外的人事物上停留太久。更不喜歡,你的眼睛裡有任何,仇恨我的情緒。”
潮濕的沙土被拂淵指尖魔氣,糊在歲禾眼皮,而後烤幹。
“你天生适合當瞎子。”
歲禾氣的呼吸急促,胸脯帶肩膀,起伏巨大。可她越呼吸,越覺得喘不上來氣。
她要殺了拂淵。
殺了拂淵!
殺了對她狠心絕情的拂淵!
磨平他所有棱角,讓他隻能做乖乖聽話的狗!
“慢些。”拂淵順順歲禾脊背,“别給自己氣死了。”
勸歲禾,也在勸自己。深深看渾身眼發抖的人,怒而轉身,往楓林中的光點尋去。
腕間浮生自覺飛到歲禾身邊守護。
歲禾聽腳步聲遠走,呼吸更加急促,心神卻越來越渙散。